睿王妃為人親和,這一路話卻少了,兩人行至如意湖的時候她指著花圃裏的芍藥,想要去摘一朵花回來簪。
寶音微笑看著她:“王妃好雅興。不過如意湖畔最負盛名的當屬牡丹。”她的手指,指向與睿妃相反的方向。
睿王妃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駐足半晌,她湊近寶音,輕聲道:“我去去就回來,我最喜歡那朵火紅的……”
下一瞬,她清麗的聲色戛然而止。她顫顫地倒退一步,胸口噴薄的血水正是那火紅芍藥的顏色。
血順著王妃橘色的衣襟淌到寶音白色的手腕上。
趙寶音手中握著那塊斷裂的瑪瑙玉佩。她大口地喘息著,用力之下瑪瑙亦割破了她的手掌,血水混合:“王妃為什麽一定要去摘芍藥,為什麽,要往順貞門的方向去,你為什麽……”
睿妃已經無力回答。趙寶音將染血的雙手舉起,她再也忍受不住,聲嘶力竭地尖叫起來。
***
陽朔六年,睿王李經謀反被誅,其妻女皆賜死。
早在幾月之前,李純便察覺到他有反心,遂將他放逐北塞,妻女傳召進宮做質子。然而睿王孤注一擲,二十天後擁兵從北塞回京。得到消息後的李純,命令皇後將睿王妃囚禁在甘泉宮,幾位郡主王子押進天牢。
睿王妃在最後關頭,選擇了逃出順貞門與接應的反臣報信。
芍藥花的方向是順貞門,而牡丹花的方向,是她所居的寢殿,那裏有她的三個兒女。
沒有人知道睿王妃有無掙紮。她固執地選擇了順貞門,最終被年僅十四歲的趙婕妤果斷刺死。
寶音年小體弱,瑪瑙碎片捅進去時割破了睿妃的血管,卻並不致死。隨後有禁軍護衛趕來,沒有人敢救睿妃,睿妃死於失血。
寶音失魂落魄地癱在地上,宮人們上前攙扶她,劉統領跪地請罪。山壽郡主和兩位王子被劉統領命人押進刑房,短短兩刻鍾後李純的聖駕火急火燎趕來,當場命道:“謀逆是死罪。”
就這麽著,那三個尚且年幼的孩子都被灌了毒酒。
李純奔到寶音麵前,跪坐在地上緊緊抱住她。寶音手上的血都蹭在了皇帝龍袍上。
“我害怕……”年幼的女孩喃喃低語。
趙侍郎的家書上曾隱晦地提及此事,對她的叮囑與皇帝一般無二——不要和睿王妃過從甚密。而睿王擁兵的風聲,亦漸漸在宮闈中傳開。
李純傳召寶音伴駕的那一日,將赤丹賞賜給禁軍劉統領。赤丹,又名朱砂。
誅殺。
李純隻能抱緊她:“你為什麽不聽話,已經說過了,不要參與此事,一個女孩子家……”他抓著寶音的手幾乎想哭,她自小嬌慣,哪裏見過血?
“皇上,我害怕。”趙寶音嚎啕痛哭:“睿妃從一開始就盯上了我。不管是為了什麽我都必須要殺她。”
那麽多後宮嬪妃,睿妃唯獨挑中了寶音一個——同時滿足“年幼無知”和“甚得寵愛”兩大條件的,隻有寶音。
睿妃刻意與她親近,甚至示意她幫忙查看宮中動向。
逆黨這兩個字,沾上了萬劫不複。就算寶音清白無辜,被她拉上後旁人都看在眼裏,事發後便會詬病道:“趙婕妤和睿妃走得近呢……”
睿妃以為寶音不懂,或者就算她懂了,她也隻能無奈接受。那種境況下,睿妃能拉一個上賊船的就能多一分庇護,穩賺不賠。
寶音看穿了她的居心,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就算自己聽從父親的勸告,一心想纏上她的睿妃還是不會放過她。她將計就計,不進反退,在宮中宣示自己羨慕睿妃這樣與夫君恩愛非常的女人。睿妃心內竊喜,更認定寶音是個懵懂幼稚、毫無自保能力的小女孩。她放下一切戒心,最終被寶音抓住機遇成功刺死。
“一切都有我在,我是皇帝啊。”李純低低附在她耳邊:“別怕,別怕,死人有什麽好怕的。”
“不,我是怕皇上,”趙寶音受驚過度,聲色抖得不像話:“我身後站著的是趙家全族,我不能背上汙名。皇上讓我別和睿妃來往,我想,自己是否已經被懷疑。就算我本無心,但皇上是否懷疑我因年幼不懂事,已經在無意間對睿妃透了不該透的消息。”
李純的臉孔漸漸覆上震驚顏色:“音音,你在說什麽?”
“您別管我了!”寶音用沾血的手去捂眼睛,李純趕緊去抓她的手。
“來人!”李純的臉色難看得嚇人:“送趙婕妤回宮,請禦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