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張蓁蓁追著她討教棋藝,東方辭與她對弈無數次,後者雖然不是她對手,可卻沉穩內斂,內心錦繡盤算,不可為不深,若她不全力以赴,怕也會一敗塗地。
沒有人注意她,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對弈的兩個女子身上。
唯獨國公夫人怔怔的看著東方辭嘴角的那一抹笑容,無聲的笑了。
棋子落玉盤之聲,清脆敲擊在眾人心頭。
寧公主落子越來越猶豫,而反觀張蓁蓁,依舊是那般溫雅淡然,寵辱不驚,優雅的落子,不疾不徐的模樣勝負早已了然於胸。
寧公主越下越震驚,直到張蓁蓁將她所有的棋子圍追堵截成了死局,她才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溫柔纖弱的女人。
“這不可能,連父皇都不是我的對手,你怎麽會……”
聽著公主的聲音,四周之人皆麵色古怪。
皇帝下不過公主?怕是有意讓著她吧。
不過能在皇帝讓子的情況下能贏,寧公主還是有兩把刷子的,眾人不由對贏了寧公主的張蓁蓁肅然起敬起來。
不說皇帝有沒有讓這公主,公主贏了皇帝,而張蓁蓁贏了公主,豈不是說明張蓁蓁的棋藝,已然超越了皇帝?
“咦,這棋風怎地如此熟悉?”捏著下巴,將英俊的俊顏托起褶皺的手指微微顫抖,李昆玉驚訝萬分,看了看張蓁蓁,又看看坐在椅子上含笑的東方辭,他恍然驚呼:“我說這棋風像誰,原來是狀元公的棋風。”
東方辭無奈搖頭,笑道:“江南之時曾對弈,蓁蓁幾次贏我,說來慚愧,也就盲棋我能勝她。”
李昆玉震驚:“她?贏你?”
俊俏的臉上滿是不可置信,他一次都沒贏過這個怪胎,如此說來他在京師名聲在外,竟還不如江南一個女子?
東方辭點點頭:“正是,與蓁蓁下棋,甚是暢快。”
一語罷,滿座震驚,李昆玉大受打擊。
張蓁蓁含羞道:“哪有那麽誇張,小女子奇異不精,總是輸給公子。”
國公夫人慈愛的看她一眼,讚道:“不必自謙,你的棋力實乃上品。”
聽到祖母的讚譽,李昆玉臉色有些紅了,此時已經不是受打擊了,而是自卑了。
寧公主哼道:“這次是你僥幸,還有十一項呢,接下來比什麽?”
她不服輸,雖然輸了可她不在意,她的強項不在此。
想到這裏,她眼角劃過一抹狠厲,趕快來比武吧,這樣她隻要把對方一棍打殘了,接下來的比試,自然是她贏。
琴。
寧公主一曲錦繡玲瓏曲,花團錦簇,貴不可言。
張蓁蓁相思哀愁,似隨手而作,喜怒哀樂悲愁變化皆融與琴中,眾人感同身受。
在場之人,一半是軍中將領,一半是朝中重臣,哪個沒有經曆過悲傷坎坷,能令他們動容且想起封塵已久的傷心往事,刨開他們曆經磨難的心房,技藝該是何等高超。
琴之一技,張蓁蓁穩贏。
射。
寧公主噙著笑,一臉傲然,一掃前兩句輸陣的憋悶,手舉長弓躍躍欲試,豪氣萬丈,那金黃的鳳釵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刺目的光芒,一如她現在必勝的心情。
“我認輸!”張蓁蓁含笑,淡淡的彎腰躬身,說了一句認輸。
寧公主身上的光芒瞬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
俏臉因憤怒而漲紅,她指著張蓁蓁,半天說不出話來。
眾人麵麵相覷,忍俊不禁,卻不敢嘲笑出聲。
“你無恥……”寧公主終是宮裏出來的人,罵人都不會,這詞明明是用來罵男人的,被公主用來罵張蓁蓁這清雅柔婉的女子格外不符。
東方辭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無恥!”寧公主瞪著東方辭,麵色陰沉的又罵。
東方辭癟癟嘴,沒有反駁。
她怕這個外表凶惡,內心純良沒什麽心機的公主殿下真的被逼瘋了,她於心何忍。
武。
張蓁蓁繼續幹脆認輸。
寧公主氣得小臉鐵青,看誰臉色有異,便狠狠剜過去,連皮帶血連著肉的怒火升騰。
張公公上前,輕輕提議道:“公主,要不咱們不比了吧,二比二平也算是平局。”
公主憋悶了這麽長時間,心中實在不甘。
被太後關在寢宮禁足,被三哥安慰,被母後責罵,被父皇警告她都隻能忍,可今天,一個區區張蓁蓁,她覺不能忍。
她倔強中帶著委屈的堅強道:“不是十二項嗎?本公主說到做到,不比完絕不走。”
禦。
張蓁蓁依舊認輸,認的幹幹脆脆,心服口服。
卻無人指摘,因為她確實技不如人,沒練過就是沒練過,她一個江南柔弱閨閣大小姐,沒練過武沒什麽丟人的。
大盛朝本也是以文治天下,武力隻是輔助,因此,武技輸了,並沒有什麽。
禮樂詩書畫數。
張蓁蓁以壓倒性的姿態勝利。
禮樂之正規,宏大,肅重,令人側目。
詩詞書法畫技隻絕妙,精巧,致韻令人讚歎回味。
術數之婉轉曲折,九曲回廊般反轉測算,令人敬佩。
這場比試,所有人心中都認可了張蓁蓁的才,江南第一才女,名副其實。
時至今日,她已然勝了八局。
寧公主挫敗,可她的高傲告訴她不能臨陣脫逃,她倔強的站著,眸中似有水霧朦朧。
高公公歎息不已,同時看向張蓁蓁的目光微微冰冷。
這女子看似柔婉,實則內心堅毅,竟能將一國公主逼迫至此,其心……不善。
“這最後一項,可還要比試?”國公夫人也開始心疼起公主來,看著兩人問道。
“比,怎麽不比,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絕不反悔。”寧公主標槍一樣的站著,話語間自然生出一股豪壯之氣。
張蓁蓁心生佩服,微微躬身道:“這一局,民女認輸。”
國公夫人歎了口氣,公布比賽結果:“寧公主勝四局,張蓁蓁勝八局,張小姐技高一籌。”
欣慰的看著張蓁蓁,國公夫人心道,怎麽這母子倆都喜歡文弱讀書人呢?
一點都不像她。
聽到結果,寧公主的淚水,簌簌落下,無聲無息。
滿座具靜,這樣的場麵,無人敢歡呼,也無人敢奉承,隻是默默地看著哭泣的公主,所有人心中皆是複雜無比。
民女贏了公主,何其悖逆,何其可笑。
可是誰都笑不出來,因為那集萬千寵愛與一身的公主正在哭泣。
皇帝捧在手心裏的嬌弱花朵,在沒有經過風雨的十四年裏,第一次經曆風吹雨打,雖性格堅韌,卻仍舊委屈的哭泣。
宮女輕聲安慰,越是安慰公主的淚水就越洶湧。
滿院靜默。
皇子們幸災樂禍的看著東方辭,將寧公主惹哭了,打了皇室的臉,看她還怎麽在父皇麵前得臉。
他們已經能想象到父皇震怒之下將東方辭淩遲的場麵,何其爽哉。
“東方辭,你死定了!”二皇子陰厲含笑指著東方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