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昆玉自嘲一笑,浩瀚明眸裏帶著即將被嘲笑的坦然與苦澀,卻抬手,一一拿掉廢棄的棋子。
黑棋白棋在他蒼白的手指間撚起,撤下二十幾枚黑子和七八枚白子。
頓時一個白色大字出現在眾人視線之內。
“瓜?”
“什麽意思啊?”眾人看到那字,不由麵麵相覷。
李昆玉俊顏含笑道:“東方公子的最後一子,殺掉了我許多棋子,撤掉之後,便是這個瓜字。”
“不論是布局,還是子數,我都輸了。”他誠懇的看向東方辭,眼中沒有任何敵意,反而是滿心欽佩。
東方辭杏眼微眯,擺擺手笑道:“僥幸而已。”
“所以‘瓜’是說什麽意思?”李茂小臉茫然,抓住這個字問個不停,八九歲的孩子格外的執著。
李魁虎眸一瞪敲了一下他的腦袋,喝道:“你個瓜娃子,能別說話嗎。”
“哈哈哈哈!”
一時間,眾人哄堂大笑,瓜字含義,眾人心中已經明了。
李茂捂著腦袋秀氣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委屈。
李昆玉卻直起身來,雙手抱拳,誠懇道:“正陽門外,是在下魯莽,多有得罪還請東方公子多多見諒,三萬白銀,擇日奉上,還請允許在下與東方公子做朋友。”
這一局,他心悅誠服。
他們李家不是死要麵子的人,願賭服輸才是當世男兒。
他自負棋藝,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東方辭愣了半天,莞爾一笑,這一笑貝齒如夜間明亮的下玄月,瞬間將整個茶樓耀亮,她也直起身子拱拱手道:“李公子通透豁達,在下交了你這個朋友。”
她倒是小瞧了李昆玉。
兩人同時躬身。
這場麵,有點像拜把子,更像是拜天地,原本喧鬧嬉笑的場麵頓時肅重起來。
“好!”不知為何,叫好聲響徹整個茶樓。
心願已了,李昆玉起身告辭,東方辭與淩雲霄送他們到門口。
心存不滿的李湘芹俏臉,滿眼不甘,含怒多次想出言譏諷,都被李昆玉眼神阻止。
茶樓門口,李昆玉朝淩雲霄拱拱手,眼圈深黑卻笑容豁朗歉然道:“今日打擾茶樓,在下實在心中愧疚,日後定然會送上厚禮賠罪。”
“客氣了。”淩雲霄長眉微鬆,客氣的擺擺手,隨性灑脫。
“早聽聞此間主人才學出眾,又有經世之能,卻沒想到竟是如此年輕,看來我以前,確實太自負了,告辭。”說罷,李昆玉拱拱手,笑容中帶著自愧不如與滿心感慨,領著李家子弟離開了。
“別以為你贏了我二哥兩次,就真的以為天下無敵了,你不過是運氣好,欺負二哥實誠,等下次,我父親回來,一定……”李湘芹俏臉微紅,嬌豔的妝容,眼睛裏卻滿是森森寒意,那陰鷙與鄙夷,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兒。
隻是她話還沒有說完,便被李昆玉含笑抓著手腕拎走了。
歉然一笑,陽光從他背後灑進來,一時間,他又回到了那驚才絕豔的傲氣神童模樣。
東方辭見此,不由一愣,看著李昆玉一邊教訓妹妹,一邊笑著走遠,才揉了揉眉心道:“李家人真有意思哈?”
淩雲霄長身玉立,長衫飄逸,他雙手背後站在東方辭身旁,眼神中似有光芒炸開。
“李家人素來如此,雖身居高位,卻品性忠良,守護我大盛朝半壁江山從未邀功自傲,反而低調得很。”
東方辭濃墨劍眉微挑:“這也叫低調?”
淩雲霄點點頭,神情突然肅重起來,刀削斧鑿的側臉,薄唇微抿,滿是堅毅沉穩的味道,滿臉的敬佩與崇敬。
“李家才是真正的大盛朝中流砥柱,沒有李家,便沒有京師二十多年繁華。”
看著男人眼中由衷的欽佩,東方辭默然。
若真是如此,手握重兵的世家,風光這些年,也差不多要到盡頭了。
“不說了,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隨我去樓上。”淩雲霄喟然一歎,俊美的臉上又恢複了風輕雲淡。
五樓清靜,優雅韻致的包廂內,焚香嫋嫋,茶香沁美,牆麵之上掛著名家字畫,隨便一幅,便是價值千金,東方辭欣賞著,嘖嘖驚歎:“一間茶室都這麽奢侈,不愧是有錢人。”
“這裏不對外迎客,是我的臨時住所,其他茶室並沒有這些。”淩雲霄修長如玉般骨節分明的手,為東方辭送來一杯香茗,優雅的做了個請的收拾,顯得格外彬彬有禮。
東方辭反而奇怪,蜜色小臉上帶著狐疑,蹙眉看著他:“今日怎對我如此客氣,難道是……改性了?”
淩雲霄眉如墨畫的臉上滿是惆悵,他目光深邃地看著她。
東方辭素手纖纖端起品茗杯,抿了一口,不知為何,在他的目光注視下,略顯心虛。
終是長長一歎,淩雲霄開口:“自你考上狀元以來,發生的事太多了,一路結伴而來,我不想看你消磨在這人情冷漠的京城,何不離開朝堂紛爭,回家好好過日子?”
東方辭放下茶碗,杏眼中一震光芒閃動,若大霧迷蒙的夜晚,微弱閃爍的星光。
為報仇而來,怎能不攪入紛爭。
這些話,她還不能告訴他,於是,她恣意一笑,笑容如狂風過卷走沙粒之後的清明天空,璀璨明亮而又堅毅不屈的笑。
聲音輕挑而靈動道:“回家?無權無勢無錢……你養我啊。”
“好。”淩雲霄想都沒想,回答的幹脆利索。
東方辭搖頭:“回答的那麽幹脆,一定是沒走心,你以為養個人就是一天三頓飯嗎?”
“你能吃多少。”淩雲霄瞥向她。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理想,你養得起人,卻養不起理想,所以啊,你就別感慨了,好好讀書,將來考上科舉還能幫幫我。”東方辭哥倆好的拍著他的肩膀。
淩雲霄搖頭。
他一直看中她的才能,想讓她幫自己和大哥,可不知為何,經曆了今日一戰,他突然對這個瘦小的她,多出了些憐惜和心疼。
瘦弱單薄的身體裏,究竟藏著怎樣巨大的信念,才能支撐著她在這無人相伴的京城掙紮前行。
“是我優柔寡斷了,你的雄才大略,我自歎不如。”淩雲霄苦笑,清潤的臉上眼神更是如水般溫暖。
東方辭突然想起什麽,身體湊上前去,曖昧道:“我有個姐妹很喜歡你,不如你娶了我的姐妹,多給些聘禮什麽的也算是養我們東方家,我給你介紹一下如何?”
“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