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前恢複平靜,小二為難的看了看擺滿桌子的雞湯,看了看眾人道:“諸位客官不如自己來取吧,小的若是一個一個送過去,雞湯怕是要涼了,若是涼了,會有些腥味,怕就不好喝了。”

他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

眾人漠然如傀儡一般,站起身來,各自去端自己的碗,回到座位上喝了一口。

美味的雞湯入口,眾人的眼神這才靈動起來,仿佛突然死而複生了一般。

“好喝,確實好喝。”

“從來沒有喝過這麽好喝的雞湯。”

“哎,雖然味道差點,但是在這個時候能喝上一碗雞湯,確實是人間美味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讚美,這雞湯味道也沒那麽好,隻是放了鹽,之所以他們覺得美味,乃是心理作用。

小二躬身哈腰的拱手,猴子般的作揖不停:“謝謝,謝謝各位客官誇獎,嘿嘿。”

得了誇獎的小二笑的很開心。

虎牙閃著耀眼奪人的光芒。

眾人看著全無心機,所有心思都在臉上的小二,也不由隨著他的開心而鬆快。

張權丟下十兩銀子,屬下們牽好馬車,他問:“夠嗎?”

小二眼睛亮亮的,當著張權的麵羞澀一笑,張嘴就咬在銀子上,而後嘿嘿笑道:“夠了夠了,我們一家守著客棧,一年也不一定能賺十兩銀子,客官您可真大方。”

張權看了看馬車,十兩銀子算什麽,你若知道你眼前的是一百萬兩,怕是要嚇死吧。

張權轉身,招呼著眾人走,小二抱著銀子,湊上前來問:“明天你們真的不來了嗎?”

搖搖頭,張權打馬離開。

小二有些失望,卻並沒有失望多長時間,裝載重物的馬車還沒有走完,小二便往屋裏喊:“爹,娘,我們有銀子了,好大一筆銀子……”

一百萬兩呢,好大一筆銀子呀。

張權聽到聲音,有些感慨著回頭,隻見小二興奮的搖著手裏的銀子,往屋裏走去。

片刻母子倆帶著笑容有說有笑的出來收拾洗碗。

尋常百姓,洗洗涮涮,也就這點營生。

真的是再尋常不過了。

張權覺得,今日什麽都沒有發生,大老爺顯然是多慮了。

張大老爺顯然不認為自己多慮,他焦急的在中堂走來走去,一直陪著他的兩個兄弟看的頭暈眼花。

“大哥,你待靜下。”

“怎麽還沒有消息?”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二哥,蘭玉那裏有消息了嗎?”

“沒有。”

“好吧,也算好消息。”

兄弟三人在此家族翻覆的關鍵時刻,緊張的無法言喻。

三老爺看向護國寺方向,希望女兒不要受傷。

護國寺後山,一片馥鬱芬芳之下,濃鬱的桂花香味齁甜的讓人隻想沉醉其中。

這賞桂宴果然如程錦榮所講的那般,桂花陣陣,綠蔭乘涼,桂樹從中,鋪著厚厚的藕色地毯,草編的蒲團,還有每人一個小桌子。

桌子上放著十個精巧的小碟子,東方辭看了,覺得頗有那什麽米其林餐廳的感覺,每個盤子裏放的東西,除了少,還是少。

難得善緣大師心情好,大家落座之後,他給身旁的東方辭介紹起來。

雖然是說給東方辭聽的,聲音卻並沒有掩飾,任何人都能聽得到。

“此乃羅漢十素齋,乃是護國寺裏招待貴客的,分別是長白山,琉璃火,彼岸花,霜滿天,隨香君,高照吉,天下,西岸,乾坤。”

善緣聲音平穩的,可不知為何,說到最後,竟然擲地有聲,讓人看到了大鵬展翅,碗裏江山的壯闊與波瀾。

天下,西岸,乾坤,這三個詞,太有格局和重量了。

東方辭聽著別有韻味的名字,對上善緣所指之處,癟了癟嘴。

先前在護國寺抄經,頓頓是豆腐,天天有白菜,偶爾吃個紅蘿卜都是難得少見的美味。

如今看著這些迎接貴客的菜,還是那幾樣。

長白山是堆成山的豆腐塊,琉璃火是綠色菜葉上撒了紅色辣椒汁,彼岸花是胡蘿卜雕刻而成,特有的花瓣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味道嘛……東方辭覺得肯定是原味的。

至於霜滿天,隨香君,還有高照吉,不過是山藥土豆泥,麵條,和做成雞肉模樣的蘑菇。

天下就厲害了,木耳鬆子花生芝麻各種都有。

西岸是一碗上麵放了一片葉子的南瓜湯。

乾坤則是看起來像是一截切成兩半且裹了麵粉炸過的茄子。

眾人看著眼前的美食,素雅,寧靜,名字霸道,喜慶,澎湃。

程錦榮喃喃道:“我記得我定的是沒人六個素材啊。”

不知道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善緣點點頭:“女施主說的沒錯。”

程錦榮疑惑:“……?”

“貧僧換了。”

程錦榮目光複雜,她定的六道菜,每一桌都要十兩銀子,當然,佛家是不收錢的,但是需要舔香油錢,他足足給了五百兩銀子,才得六道菜,她當初是看了菜譜的,就是很簡單的白菜蘿卜和豆腐。

而如今,竟如此精巧,這讓她有些唏噓莫名。

東方辭察覺不對,眨眼看向善緣:“你換了?”

“嗯。”善緣斂目垂眸,輕輕點點頭。

善緣從來不是一個多事的人,若不是承諾羈絆,他或許都不肯出禪房一步,而如今……

腦海中靈光一閃,想起善緣問她:想活嗎?

她說:想。

輕輕笑了笑,東方辭道:“謝了。”

善緣:“嗯。”

頓了頓他又道:“從前你總說齋飯不好吃,今日嚐嚐這些可能入口否。”

東方辭覺得善緣不對勁。

簡直太不對勁兒了。

他從來都沒有對自己這麽好過,也沒跟自己說過太多話。

眾人都沒有了吟詩作對的興致,畢竟東方辭兩首詩就已經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誰還敢提作詩的事。

倒是程錦榮記掛著香油錢的事,歉然起身道:“這本是小女子牽頭參加的賞桂宴,怎能勞動大師,不知大師法號,日後小女子也好還願。”

善緣雖是換了她的菜,卻給足了她麵子,這在佛家而言便是善緣應允了她的願望。

她日後須得償還,其實就是感謝。

善緣擺擺手:“不必,這是東方小友的人情。”

東方辭狡猾一笑,道:“老朋友,這是你欠我的,還好意思讓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