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晏和妹妹這麽久都沒有回來,不如臣婦過去看看吧。”
一個看起來二十幾歲的年輕夫人從坐席上站了起來,她生了一張豐潤的鵝蛋臉,柳眉杏眼,瓊鼻朱唇,此刻一臉擔憂地說道。
福慶公主眯眼看向說話的女子,半晌冷笑了一聲:“本宮當是誰?原來是長陵侯府的世子夫人,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
“公主殿下,臣婦也是憂心堂妹,才會冒然開口。”謝沁不卑不亢地說道,她旋即朝著太子妃陳蓉福了福身:“太子妃娘娘,臣婦擔憂堂妹是不是出了事,請太子妃娘娘恩準,容臣婦去客舍裏看一眼。”
陳蓉聞言,立刻說道:“世子夫人姐妹情深,本宮若不恩準,豈不是做了這個惡人。”
陳蓉說完,意有所指地朝福慶公主的方向看了一眼。
福慶公主冷笑了一聲:“謝沁,本宮記得,從雍和回京之後,你這個堂姐就沒有登過靖平侯府的大門,也從未給雍和下過一張請帖,現在再來裝姐妹情深,是不是太遲了?”
被福慶公主當眾揭短,謝沁的臉色極其難看。
就在這時,另一處坐席上站出來一個珠環翠繞的婦人,這婦人生著一雙吊梢眉、丹鳳眼,肌膚雪白,身量微豐,除了眼角有些細紋之外,看上去保養的非常好。
這人正是謝沁的婆母,長陵侯夫人。
“公主殿下,說來都是臣婦的不是,臣婦一到春日便會犯咳疾,等閑兩三個月都不見好。沁兒純孝,要為臣婦侍疾,這才沒有時間回娘家。若是冒然邀請雍和縣主來府,被臣婦過了病氣就不好了。”
福慶公主皺了皺眉,鳳眼裏的寒芒一閃而逝。到了這個時候,福慶公主不會看不出來,這些人是有備而來!
謝晏和身邊跟著朱雀和櫻桃,福慶公主安心之餘仍是生出一絲淡淡的憂慮,總感覺有什麽陰謀在等著謝晏和。
隻是謝沁這個毒婦,身為雍和的堂姐,卻和太子妃攪和到了一起,真不是個東西!
福慶公主笑容發冷:自己倒要看看這些賤人要玩什麽花樣!
“世子夫人這是打定主意要去客舍那邊了?”福慶公主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容。
“公主殿下,臣婦憂心堂妹,不親自看一眼,始終不能夠放心。”謝沁像是沒有聽出福慶公主話語裏的威脅之意,她皺著柳眉,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福慶公主深深地看了謝沁一眼,半晌,淡淡道:“本宮隨你一起過去。”
“本宮也甚是擔心雍和妹妹,不如一起過去看看。”陳蓉隨之站起身來,一臉溫婉地說道。
福慶公主眼見阻止不得,輕哼了一聲,清脆、沙甜的嗓音充滿了諷刺之意:“雍和方才去了半個時辰,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承恩伯府是什麽龍潭虎穴呢!”
早在席上的少女提及雍和縣主之時,承恩伯夫人便覺得自己的眼皮子直跳,心頭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可是如今,看著雍和縣主的堂姐和太子妃娘娘鬧出這麽大的陣仗,承恩伯夫人頓時覺得自己的預感成了真。
好好的一場宴會,如今變成了這些大人物鬥法的地方,承恩伯夫人既無奈又頭痛,不由怨恨上了陳蓉這個侄女。
以前有陳蓉的父親和兄長壓著,自己的夫君空有一身才能卻始終沒有出頭之日。如今,大房敗落,連老祖宗傳下來的爵位都丟了,夫君好不容易才得了皇上的重用,這陳蓉又到承恩伯府來鬧事。不僅不幫忙,還添亂!真當自己一家欠了大房的不成!
承恩伯夫人壓下心頭的腹誹,不甘不願地在前麵引路。
除了席上的幾位老夫人不好去湊熱鬧之外,大部分年輕的女眷竟然都跟了上去。
承恩伯夫人的眼角掃了一眼身後烏壓壓的人群,額頭上頓時滲出了一層細汗。太子妃今日分明就是來者不善!
承恩伯夫人一邊神情麻木的在前麵引路,一邊暗中祈禱,希望過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將承恩伯府牽連進去!
眾人並沒有走多久,抄手遊廊上麵遠遠跑過來一道女子的身影,到了陳蓉跟前,福身說道:“太子妃娘娘,客舍那邊出了一點事情,您過去看看吧。”
承恩伯夫人和福慶公主聞言,心中同時一個咯噔。
承恩伯夫人更是冒著得罪太子妃的危險追問道:“姑娘可看見了我那個不爭氣的丫頭,不是讓她守著雍和縣主的嗎?”
“回稟夫人,園子裏有位小姐意外落了水,陳二小姐已經趕過去照顧了。客舍那邊,隻有奴婢一個人守著。”宮女銀屏細聲說道。
福慶公主蹙了蹙眉,這也太巧了,她的目光掃過太子妃一臉平靜的容顏,心中的狐疑越來越深。
陳蓉她是想要做什麽!
“既然如此,你不在客舍守著雍和縣主,跑到這裏做什麽!你的規矩呢!”福慶公主厲聲喝道!
銀屏仿佛被嚇到了一般,“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她露出一臉的畏怯之色:“回稟公主殿下,奴婢原本在客舍守著,中途跑去解手。再回來的時候,聽到了……聽到了一些不好的動靜……”
“賤婢安敢胡言亂語!”福慶公主震怒非常,對著春雪喝道:“愣著做什麽,給本宮掌嘴!”
春雪身懷武藝,銀屏這樣的嬌弱女子絕不是春雪的對手。福慶公主話音方落,春雪一個箭步衝到銀屏的前麵,“啪”的一聲甩出一個響亮至極的耳光。銀屏被她巨大的手勁撞得腦袋一偏,還算清秀的臉蛋立刻紅腫了起來。
陳蓉沒有想到福慶公主竟然敢對自己的宮女動手,她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唯恐福慶公主這個潑婦也來教訓自己。
福慶公主望著陳蓉目露驚恐的模樣,鮮豔的紅唇勾出一抹極其不屑的弧度,這樣欺軟怕硬、又蠢又毒的女人也配做太子妃,魏津果然瞎的徹底。
“竟然敢攀扯二品縣主,你的主子教不好你,本宮教你什麽是規矩!”
福慶公主一臉冷漠地說道。
“福慶,你別太過分!銀屏可是我身邊的宮女,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皇嫂!”
陳蓉指尖顫抖,一臉氣憤地指向陳蓉,鋒利的視線恨不得從福慶公主的身上刮下一片肉來。
“那又如何!”
福慶公主垂目望向自己精心保養的指甲,眼簾一掀,鳳眼裏麵除了不屑還是不屑。
“你是不是忘記了?父皇把宮權交給了我,我便有管教後宮之責。別說隻是教訓一個小小的宮人,便是賜你一本《女戒》,又如何?”
女眷裏麵傳來“撲哧”一聲的竊笑。自古以來,文臣是一派,勳貴之家又是一派。在場的女眷多是勳貴之家的貴女,便連宗室女也不少,這些人不可能不知道,太子妃前段日子被陛下以“不賢”的理由禁足,並且賜下了好幾本《女戒》,罰太子妃抄寫,便連管理後宮之權,也交給了福慶公主這個出嫁女。
陳蓉顯然也想到了這一節,臉上頓時又羞又怒。她含著絲絲怨毒的目光朝著自己的身後望去,想找出剛剛那個膽敢嘲笑她的人。
可惜,陳蓉在這些貴女的身上打量了許久,也沒有找出是誰發出來的這一聲嘲笑。陳蓉又不敢把在場的貴女全部得罪了,隻能不甘不願地收回了目光。她在心中發狠,等到有朝一日她坐上後位,一定要將魏琬這個賤人碎屍萬段!
不過,有了剛剛這一聲笑的打岔,陳蓉有些混沌的頭腦瞬間清醒了過來,魏琬這個賤人分明是在拖延時間,指望謝晏和能夠脫身。自己差一點就上當了!
“皇妹與其在這裏給雍和縣主抱不平,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若是本宮身邊的宮女冤枉了雍和縣主,本宮自會向雍和縣主賠罪!”陳蓉忍著怒氣說道。
“剛剛還一口一個晏和妹妹,現在就開始劃清界限了?俗話說得好,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福慶公主嗤了一聲,說完不再理會陳蓉,也不管從身份上論自己應該走在陳蓉的後麵,搶先一步,當先邁出了回廊。
陳蓉恨恨地盯著福慶公主的背影,惡狠狠的目光幾乎要將福慶公主的後背灼穿了。
福慶公主不是感受不到陳蓉的恨意,但她懶得理會,她的一顆心都撲在了謝晏和的身上,唯恐謝晏和出了意外,裙下的腳步更是快得要飛起來了。
女眷們一路無話,各懷心思地跟在太子妃的身後,一路走到了客舍外邊。
眾人頓時停住了腳步。
隻見客舍裏頭靜悄悄的,一絲聲音也沒有,安靜的有些過分了。
陳蓉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顯,她壓低了嗓音詢問青腫著半邊麵頰的銀屏:“雍和縣主是在哪個房間?”
銀屏聞言,屈膝一禮,然後起身走到了其中一個屋舍的門口。
站定之後,銀屏忍著臉上的劇痛,含糊不清地說道:“奴婢來之前看著一位公子進去了,怕鬧出什麽事情,這才趕過來通知太子妃娘娘。”
聞言,在場的女眷們頓時為之一靜,就連呼吸聲都放輕了!有那交好的女眷暗自交換了一道心領神會的眼神,對今日這出戲,不少人都存了一番看熱鬧的心思。
“原來是安排了一出捉奸的戲碼,陳蓉,你不僅惡毒,還下賤!”
福慶公主直接站到了屋舍前麵,望著陳蓉的目光冰冷至極,恨不得將這賤人刮下三尺肉來!
她不敢想象,謝晏和會在屋子裏遭遇什麽事!還有父皇,若是知道了謝晏和出了這樣的事,雍和她還會有活路嗎?
“福慶,你若再敢冒犯於我,別怪我以長嫂的身份教訓你!”陳蓉對於福慶公主的謾罵早就忍無可忍,隻是忌憚著福慶公主身邊的春雪,這才不敢動手。
“父皇都沒有動過我一根手指,你敢嗎?”福慶公主看著陳蓉的眼神猶如在看一個蠢貨。
“都給本宮滾!”福慶公主厲聲喝道!
福慶公主這一聲暴喝,別說是陳蓉,在場的女眷都懵了,福慶公主竟然囂張到了完全不將她們放在眼裏的地步!
陳蓉咬了咬牙。福慶公主堵在這裏,陳蓉並不敢上前與其硬碰硬,隻能朝著女眷當中的謝沁使了一個眼色。
盡管謝沁對福慶公主同樣畏懼,但她既然選擇了和太子妃投誠,不敢不為太子妃做事,隻能硬著頭皮越眾而出。
“公主殿下,臣婦的堂妹就在裏麵,請公主殿下讓開。”謝沁說完咬了咬唇,心頭一發狠,朝著屋門的方向衝去……
福慶公主可不會管謝沁是誰,她連陳蓉都不在乎,又豈會怕一個小小的世子夫人!
福慶公主冷笑一聲,長袖揚起,一聲清脆的耳光甩在謝沁的臉上,將謝沁整個人都打懵了。
“幫著外人戕害至親,你是有多下賤!”福慶公主抽出潔白的絹帕,將打人的一隻手仔仔細細地擦幹淨,絹帕直接扔在了地上,她的語氣輕蔑至極:“打你都嫌髒了本宮的手!”
謝沁難堪地捂著自己的半邊臉,心頭的屈辱蓋過了臉頰上的劇痛,她嚎哭道:“臣婦也是有誥命在身的人,公主殿下卻如此侮辱臣婦,臣婦不想活了……”
同為女子,福慶公主豈會將謝沁這點“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看在眼裏,她挑了挑紅唇,語氣十分之惡劣:“不想活,你就去死啊!本宮絕不攔著你!”
謝沁頓時噎了一噎,連啼哭聲都變小了,唯恐無法無天的福慶公主真的賜她一死。
“熱鬧看夠了,也該散了。”客舍外麵鬧成這個樣子,屋裏卻一絲動靜也沒有。福慶公主心底發涼,更加沒了和這群女眷敷衍的心情。
“福慶,你給本宮讓開!”陳蓉帶著宮女氣勢洶洶地朝著屋門走去。自己帶的宮女和太監加起來一共八個人,雙拳難敵四手,她就不信了,福慶身邊的婢女再厲害,還能以一當十不成!
春雪見狀,右手往腰間一抹,“刷”地抽出一把寒光湛然的軟劍,對著太子妃等人喝道:“誰敢上前!”
陳蓉霎時麵色發白,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她看向身後的衛矛,罵道:“廢物!還不給本宮將那賤人收拾了!”
衛矛聞言,望著春雪手上的長劍吞了吞口水,兩股戰戰,就是不敢衝上去。
福慶公主心懷大暢,一雙斜飛入鬢的長眉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地說道:“刀劍不長眼,今日誰若是活夠了,本宮便成全她”
女眷裏麵一片“嗡嗡”的議論聲,望向福慶公主的目光充滿了畏懼。
眼看著今日的苦心布置就要前功盡棄!謝沁望著畏縮不前的太子妃,心底發涼。若是今日不將謝晏和的罪名坐實了,不僅福慶公主不會放過自己,就連太子妃也不會饒了自己!
富貴險中求!謝沁望著正和太子妃等人對峙的春雪,咬了咬牙,趁著福慶公主和春雪不備,不計形象地在地上一滾,朝著屋門處撞去!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原本緊緊關著的屋門突然一下被打開了,謝沁身上先是一痛,再是一輕,整個人往外飛去……
望著朝她們這裏飛過來的謝沁,女眷裏麵頓時爆發出一聲連著一聲驚慌失措地尖叫,無不紛紛避讓。就連謝沁的婆母長陵侯夫人也跟著連連後退,唯恐避之不及!
“放肆!”屋子裏麵傳來一道略有一些尖厲的聲音,聽在福慶公主耳中,頓時讓她如聞綸音一般,暗暗鬆了口氣。
心神鬆下來的那一刻,一直勉力支撐著的精氣神瞬間都被抽幹了,福慶公主腳步虛軟,被春雪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殿下,您沒事吧?”
春雪露出擔憂的神情。
“本宮沒事!”福慶公主沙甜的嗓音染上了幾許飛揚的意味,她目光深深地在女眷堆裏一一掃過,將這些人的表現記在心裏,唇角翹起,神情裏透出十二分的愉悅。
屋子裏果真有個男人!在場的許多女眷都露出了一臉的興奮之色,有些女子的臉上更是露出了諸如冷漠、嘲諷、輕蔑、惡毒、奚落等等不一而足的神色。總之,隻有幾個少女為謝晏和擔心,其餘之人都在幸災樂禍。
就在這些人表演變臉的絕活之計,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從屋舍裏麵走出一個青春、窈窕的少女,福慶公主一眼便認了出來,這少女正是謝晏和的貼身丫鬟櫻桃。
朱雀呢?難道還在屋子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陳蓉明明安排了一個男人要壞了雍和的名聲,可剛剛說話的那個人,分明就是……
不等福慶公主想個明白,在場的女眷們一刹那間齊齊變了臉色,驚惶的神情就像是見了鬼一樣,包括陳蓉在內,全都渾身顫抖地跪在了地上。
隻有背對著門口的福慶公主,一臉驚訝地回過頭去……
“父、父皇!”福慶公主的一雙鳳眼瞪得溜圓,目光呆滯地看向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