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怎麽會在這裏?”福慶公主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她的大腦轉的飛快。難不成這場捉奸的戲碼不是陳蓉安排的?

是父皇他老人家情不自禁跑到承恩伯的府邸與謝晏和私會。被陳蓉身邊的宮女看到,所以才會有了方才這一出?

父皇這是老糊塗了嗎?知不知道這樣會壞了雍和的名聲啊?

福慶公主暗暗腹誹,目光落在建元帝懷裏麵抱著的身影上。雖然女子整個人都被寬大的玄色鬥篷包住了,就連臉蛋也埋在父皇的胸口處,但她長發如雲,露出的一點耳垂瑩白如玉,耳垂上的赤金花籃耳墜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福慶公主依然一眼認了出來,父皇懷裏抱著的女子就是謝晏和。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不止福慶公主滿頭霧水,陳蓉驚怖欲死的目光之中同樣透出濃濃的疑惑。

“陛下……”就在這時,皇帝懷中的女子嚶嚀一聲嬌/啼,嬌軟、甜糯的嗓音像是化在舌尖的糖,令人酥甜到了骨子裏。偏偏這聲呼喚卻透著無盡的委屈,仿佛將人的心肝都擰碎了。

“父皇,出了什麽事?”雖然眾目睽睽之下,父皇與雍和以這樣親密的姿勢出現在一處,但謝晏和將自己藏得嚴嚴實實,福慶公主又不清楚自己父皇的打算,不好叫破謝晏和的身份,隻好語氣含糊地說道。

“眠眠別怕,朕帶你回宮。”魏昭沒有理會福慶公主的詢問,一張俊毅的容顏上,兩道濃黑的劍眉微微下壓,一雙幽邃的墨眸凜冽、肅殺,偏偏,與懷中女子說話的語氣卻極其溫柔。

“眠眠放心,今日之事,朕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魏昭鋒利的目光在女眷堆裏掃視了一圈,將所有人逼的低下頭去,他收回視線。

“福慶,一會兒蔣六曲會帶人過來,事情沒有了結之前,由你鎮守在這裏。”

魏昭哄完謝晏和,終於舍得將眼神落在長女的身上。

這便是讓所有女眷在事情查清楚之前,不得離開承恩伯府的意思了。

福慶公主聞言,立刻應道:“兒臣謹遵父皇吩咐。”

陳蓉咬住嘴唇,不明白事情怎麽就發展到了這一步。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謝晏和那個賤人的乳名好像就叫做“眠眠”。陛下就算再寵愛雍和縣主,可男女授受不親,兩個人怎麽好直接就抱在一起。

陳蓉心中恨得咬牙切齒,這謝晏和就是一個不要臉的狐媚子!

“父皇,太子殿下還等著兒臣回去照顧。”陳蓉用力掐了自己的掌心一把,精心保養的指甲幾乎要折斷在手心。

魏昭鋒利如刀的目光頓時落在了陳蓉的身上。他帶著一絲殺意的墨眸讓陳蓉控製不住地渾身發抖,薄施脂粉的容顏瞬間失去了血色。

“太子妃!太子臥床不起,今日承恩伯府的宴會,你派個宮女過來就是了。丟下太子跑到承恩伯府,你這個太子妃若是連夫君都照顧不好,不如退位讓賢。”

魏昭語氣沉沉地說道。

陳蓉身體一抖,指甲狠狠摳入掌心,心中的恨意幾乎要把她的理智割裂成碎片。

她抬起一雙帶淚的眼睛,口不擇言地說道:“父皇,兒臣知道雍和縣主才是您屬意的兒媳,所以您才會看兒臣百般不順眼。您以為謝晏和有多冰清玉潔嗎?她早就和男子有了私情……”

“住口!”魏昭暴喝!

因為擔心謝晏和的身體,魏昭這才一直壓抑著胸腔裏的怒火,想著盡早回宮找尹卷柏診治。可是陳蓉這個始作俑者卻敢在他麵前大放厥詞,魏昭盯著陳蓉的眼神頓時冰冷至極!

因為皇帝不喜歡自己這個太子妃,陳蓉很少湊到皇帝的跟前去。但僅僅是在宮宴上麵,每次遙遙地看上這個公公一眼,陳蓉都會畏懼的麵色蒼白。如今陳蓉直接與盛怒中的帝王對上,她才體會到帝王之威有多麽恐怖。

陳蓉將自己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心中甚至生出了一股錯覺,仿佛自己是在十八層地獄裏走了一遭,連一絲活氣都沒有了。

陳蓉的身上就像是從水裏麵撈出來的,汗濕重衣,縱使心中不甘,卻再也無法開口說出一個字。

“陛下。”謝晏和直接從魏昭的懷裏抬起頭來。因為藥力的作用,她一張肌膚勝雪的容顏浮上兩抹動人的紅暈,像是開在冰雪之中的紅梅,豔麗到了極致,也清傲到了極致。

“太子妃汙我名聲,陛下要為我做主。”謝晏和清甜、柔美的嗓音帶著一絲微弱的泣意,宛如黃鶯出穀、乳燕初啼,頓時讓人激起濃濃的保護欲。

魏昭垂首望向懷中不勝嬌弱的小人兒,幽若寒潭的墨眸裏麵溢滿了寵溺,寒光湛然的眼神此刻更是溫柔到極致。

“眠眠別怕,朕護著你。”

魏昭放在心尖上寵愛的小姑娘自從回京之後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傷害,這些人分明是不把他這個君王看在眼裏。

耳邊傳來建元帝宛如春風一般溫柔的低語,語氣裏的疼寵隻要不是聾子都能夠聽得出來。

一些站在太子妃身後的女眷更是嚇得心驚膽戰,她們好像發現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父皇,兒臣人證、物證具在,句句屬實。”陳蓉雖然對建元帝十分畏懼,可她不甘心就這麽錯過一個能夠讓謝晏和無法翻身的機會,咬牙強撐道。

魏津哼笑一聲,察覺到懷中的嬌軀一顫,情不自禁地將人摟緊了一些,沉沉說道:“人證在哪兒?物證在哪兒?”

“陛下,臣婦、臣婦可以作證。”

謝沁迎上皇帝威嚴無匹的目光,顫著聲音說道。

“謝瑾之女?”魏昭眉心微擰,一雙幽若寒潭的墨眸微微眯起:“你不給生父守孝,跑到承恩伯府做客,主人家不嫌晦氣嗎?”

承恩伯夫人心中頓時叫苦不迭。今日宴會上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全部脫離了承恩伯夫人的能力範圍,直到現在,承恩伯夫人仍是頭腦混沌。但她卻十分清楚,自己夫君的爵位是怎麽得來的。

冒著得罪太子妃的風險,承恩伯夫人實話實話道:“回稟陛下,臣婦雖然給長陵侯府下了請帖,但隻邀請了長陵侯夫人和侯府之中其他的女眷。臣婦也不清楚世子夫人為何不請自來。”

承恩伯夫人話音剛落,陳蓉的視線立刻射向承恩伯夫人的身上,目光陰森而怨毒!

承恩伯夫人眼皮一顫,連忙垂下了頭。

“父皇,兒臣也好奇呢。自己親爹死了,還有心情打扮的花枝招展跑到承恩伯府來做客,兒臣還以為這長陵侯世子夫人是個沒心沒肺的。如今看了這一出戲,兒臣也明白了……”福慶公主慢悠悠地說道:“世子夫人大概就是為了陷害自己的堂妹才登門的,這哪裏還是沒心沒肺,分明就是心肝都爛透了!”

福慶公主這一番叱罵刻薄至極,謝沁心中屈辱,眼圈都紅了。自己難道不想給父親守孝嗎?可自己既然嫁到了長陵侯府,便需以侯府的利益為重,婆母的吩咐,自己焉敢不從?!

謝沁心中發苦,就算自己想要一死了之,可是她的兒女怎麽辦?後娘的心,黃蜂尾上針!若是讓兒子和女兒落到後娘手裏,自己九泉之下都不會瞑目。

如今……也隻有一條道走到黑了!謝沁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清明一片。

謝沁大義凜然地說道:“公主殿下,臣婦跟雍和縣主同為謝家女,不能眼看著堂妹玷汙了謝家的門楣,這才選擇大義滅親……”

福慶公主似笑非笑地打斷了謝沁的話:“如果本宮沒有記錯,玷汙了謝家門楣的,分明就是你的父親謝瑾。食君之祿,不思為國為民、勤於王事,反而和亂臣賊子勾結在一起。謝家靠忠義、清正之名傳承百年,如今卻毀在謝瑾一個人的手上。既然你要大義滅親,不如將生父挖出來鞭屍呀!”

福慶公主氣死人不償命地說道。

謝沁幾乎要將銀牙咬碎,想到死去的父母、親人,她的眼底一片猩紅。

福慶公主嗤了一聲:“怪不得有句話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謝瑜表叔麟鳳芝蘭、行若由夷,隻可惜英年早逝、桂折蘭摧;雍和有這樣的父親,自然是蘭心蕙質、冰壺秋月。不像你,與你父親一脈相承,汙濁不堪!”

福慶公主沒有說的是,謝瑾身為長兄,卻為了權勢、富貴陷害一母同胞的弟弟,如今謝沁又為了榮華富貴陷害自己的堂妹,不愧是親父女。

“公主殿下,死者為大。父親已經入土,前塵盡銷。”謝沁幾乎是渾身顫抖著說完這句話。情緒激**之下,謝沁的喉嚨一陣腥甜,她默默咽下喉間的甜意,慘笑著道:“公主殿下處處維護雍和縣主,可臣婦敢以自己的性命發誓,臣婦親眼看到堂妹府上曾經有陌生男子出入……”

謝晏和的纖纖玉指間攥緊了魏昭的手臂。

盡管她對謝家大房和三房不再存有任何的期待,可是麵對想要讓自己身敗名裂、甚至不惜發下毒誓的堂姐,自始至終維護她的卻是和她利益攸關的福慶公主!謝晏和的心頭情不自禁地漫上一股荒涼的寒意,隻覺得眼前的一切無比荒誕和諷刺!

“夠了!”魏昭一聲斷喝!

謝晏和那雙美麗的桃花眼裏一閃而逝的淚光刺痛了魏昭的眼睛。

魏昭的薄唇掀了掀,看似在笑,唇角勾起的弧度卻冰冷至極:“眠眠若是有奸夫,這個奸夫便是朕。”

魏昭說完,鼻間溢出一絲不屑至極的哼笑,睥睨眾生的眼神掃過眾人精彩紛呈的麵龐,抱緊懷中的無價之寶,大步離開。

建元帝話音一落,滿座寂靜!仿佛就連眾人的呼吸聲都漸漸消失了。

“恭送父皇!”在場唯一不受影響的就是早就知道真相的福慶公主了,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一雙豔麗的鳳眼閃閃發亮。今日可真是意外之喜,陳蓉那副如鯁在喉的神情,讓自己能夠笑一年!

福慶公主清脆、沙甜的聲音讓在場的女眷迅速回神,女眷們個個頂著心頭掀起的驚濤駭浪,屏息凝神,連忙齊聲說道:“恭送陛下。”

看著那道玄色的身影漸漸走遠,福慶公主直起身,好心情地吩咐留下來的馮會:“馮總管,勞煩去給本宮搬張座椅過來。”

“奴才真是該死,公主殿下您稍等。”馮會朝著留下來的侍衛暗暗使了個眼色。

不一會兒,侍衛便從廂房裏頭搬來一張太師椅,福慶公主坐下後,笑吟吟地說道:“蔣大人呢,什麽時候來?可不要讓那些丫鬟、小廝趁亂溜了。”

“公主殿下您放心,老奴保證,承恩伯府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馮會十分自信地說道。

“本宮就知道馮總管是個細致人。”福慶公主微微頷首,清亮的目光掃過癱軟在地上的謝沁,似笑非笑地說道:“世子夫人可真了不起,捉奸捉到了本宮的父皇頭上,如今可還滿意了?”

謝沁宛如置身冰窟一般,四肢百骸都透著一股濃濃的冷意。堂妹她不是曾和太子殿下有過婚約嗎?陛下可是她的長輩啊!堂妹怎麽會和陛下攪合到一起去?!

謝沁仔細回想著剛剛陛下和堂妹之間的情狀,她已嫁為人婦,不會不懂!兩個人之間分明就是早有私情!

如今,陛下親自揭破了和堂妹之間的關係,那麽自己……還會有活路嗎?

謝沁目光呆滯地看向人群當中將頭垂的低低的婆母,說不清心裏麵是什麽滋味。

後悔嗎?恐懼嗎?原來真到了這個地步,心裏麵最多的感覺竟然是麻木。一股已經絕望了的麻木!

從謝國公府被滿門抄斬的那一刻,謝沁夜不能寐,一閉上眼睛便會不斷地做噩夢,夢到渾身是血的父親和母親,她可憐的侄子和侄女……

謝沁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便會被丈夫舍棄,到地下和家人團聚。如今這一天終於來了。

謝沁苦澀一笑,淡淡道:“臣婦……臣婦無話可說。”

望著謝沁一副心如死灰的神情,福慶公主眼神裏麵透出幾分濃濃的嫌惡,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皇嫂,你呢?你的人證、物證在哪兒?本宮閑著也是閑著,權當做看戲了。”福慶公主的目光居高臨下,豔麗的紅唇勾出一抹極深的弧度。

陳蓉直到這個時候才緩過神,她動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膝蓋,緩緩從冰冷的磚石上起身。自從當上太子妃之後,她就沒有跪過這麽長的時間,更沒有在人前受到這樣巨大的羞辱!

“雍和縣主竟然和陛下有私情,還真是可笑!”陳蓉麵色雪白,一字一句地說道:“難道雍和縣主不知,她和陛下差了一個輩分,更何況……”

“何況什麽?”福慶公主慢悠悠地搖了搖手裏捏著的團扇,漫不經心地說道:“本朝高祖皇帝在元後去世之後,娶了元後的侄女為繼後。本宮的皇祖父這一脈便是出自於繼後。皇家從來都不是講究輩分的地方。更何況,父皇和雍和之間的血緣也並非很近。”

福慶公主舉的這個例子叫人無話可說。

高祖皇帝的繼後沒有留下過一兒半女,反倒是繼後,給高祖皇帝生了三兒兩女,並且深得聖寵。陳蓉若是再拿輩分說事,便是對高祖皇帝不敬!

“你又何必避重就輕?”陳蓉麵露冷笑:“本宮還以為謝晏和有多冰清玉潔?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個水性楊花的賤人!她難道忘了,自己和太子殿下有過婚約,在父子之間周旋……”

“放肆,你敢非議父皇!”福慶公主收起唇邊的笑容,厲聲喝道:“春雪,給本宮掌太子妃的嘴!”

“是,公主殿下!”春雪沒有半分猶豫,衝到陳蓉麵前,抬手就是一個清脆的耳光。

春雪作為福慶公主身邊最寵信的心腹,跟著的這位公主殿下還是個囂張跋扈的主兒,這身打人耳光的本事早就練出來了。

春雪這一巴掌下去,不僅將陳蓉打得眼冒金星,耳朵一陣嗡鳴,陳蓉雪白的麵頰立刻高高地腫了起來,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發麵饅頭。

陳蓉身邊服侍的宮人見到太子妃受辱,雖然畏懼春雪的武力,但他們心底更畏懼太子妃的狠毒,隻好忍著懼怕朝著春雪一擁而上……

馮會見狀,朝著還留守在承恩伯府的宮禁衛揮了揮手。

陳蓉身邊的宮人立刻被宮禁衛製住,未免他們吵鬧,口裏全部塞上了巾子。

不愧是父皇身邊的人,這份貼心和伶俐都是萬裏挑一的!福慶公主心中感歎了一句。

她微抬眼簾,饒有興致地欣賞著陳蓉一張腫成豬頭的臉,義正言辭地說道:“妄議父皇,無君無父!既然太子教不好你,本宮便隻好代勞了!”

“你敢!”陳蓉捂著自己高高腫起的麵頰,望向福慶公主的目光充滿了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