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和第二日便收到了王若弗的死訊,聽到下人來報,王若弗因為絞腸痧去了,謝晏和明顯的愣了愣。

明明昨日在王家的宴會上,王若弗還好好的。若說是半夜得了急病,這個理由未免也太蒼白了一些。

然而,佳人已逝,再去追究真相已經沒有必要了。

謝晏和現在更關心的是,王謝兩家會不會因為王若弗的死因讓原本存在的裂痕變得越來越大,會不會因為自己昨日的冷漠讓哥哥在朝堂上再添一個敵人。

“備紙筆。”謝晏和的桃花眼裏浮上一絲凝重,起身走到臨窗的書桌前。

“嬤嬤,你這幾日多關注著王家的動向。”謝晏和吩咐了這一句,筆走龍蛇,將近日發生的事情交代清楚,封好書信,遞到鴛鴦手裏:“立刻用信鴿送出去。”

“縣主,這王家大姑娘是怎麽一回事?”宮嬤嬤對於昨日謝晏和在王家遇到的事情一無所知,卻本能地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這王家大姑娘去世的時機也太不巧了。

謝晏和昨日回來,對於王家的事情隻字未提,一方麵是怕宮嬤嬤生氣,更重要的是謝晏和不忍心在下人麵前落了自己嫂子的顏麵。

但現在宮嬤嬤問起,謝晏和隻好說了。

宮嬤嬤聽完,義憤填膺地道:“這王家好不講究!上趕著讓家裏的嫡女做妾,還求到您麵前來了。他們這是仗著侯夫人的關係逼迫您!”

“嬤嬤,我並沒有答應,也沒有給王家留麵子。”謝晏和溫聲安撫著憤怒至極的宮嬤嬤,她輕歎了一聲,幽幽說道:“若不是我拒絕了,王若弗也不會想不開。”

宮嬤嬤眼睛微眯,一張溫和的圓臉如罩嚴霜,她冷哼道:“是那王若弗德淺福薄,與您何幹!”

自從太子悔婚之後,謝晏和這三年裏嚐遍了人情冷暖,早就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王若弗尋死,謝晏和的心中就連一絲愧疚都沒有,隻不過是歎息王若弗的愚癡。

若是她像王若弗一樣冥頑不靈,想必如今墳頭的草都已經長得老高了。

“嬤嬤放心,我不是什麽事情都往自己頭上攬的。我隻是憂心,王家失了一個嫡女,會不會心存怨憤,給哥哥下絆子。還有嫂嫂那裏……畢竟是嫂嫂的親侄女。”

“縣主,侯夫人愛憎分明,眼裏不容沙子。若是知道王家逼迫於您,必然會和王家翻臉。更何況,侄女再親,親不過自己的兒女。”

宮嬤嬤在西北照顧了王卿筠這麽久,深知侯夫人是個什麽樣的人。並且,侯夫人心裏頭,隻有侯爺和謝家。王家若是要利用侯夫人來做些什麽,注定要失望了。

謝晏和失笑:“嬤嬤你想到哪裏去了。我當然知道嫂嫂不會怪罪我,我是怕嫂嫂心中難受。”

謝晏和喟歎了一聲,目光望向牆上掛著的《行宴圖》。默默出神。兄長在路上走了也有半個月了,也不知何時才能到家。

“縣主,吳家小姐求見。”珍珠清脆、甜美的嗓音打斷了謝晏和的沉思。

她揚了揚眉:吳碧君怎麽會選在這個時候上門?

“讓她進來吧。”謝晏和轉身去了待客的花廳。

……

“民女給雍和縣主請安。”吳碧君跟著靖平侯府的丫鬟走進花廳,她目不斜視,朝著主座的方向行禮下拜。

“起來吧。”謝晏和吩咐珍珠,“給吳小姐看座。”

吳碧君身姿優雅地直起身,恭敬地說道:“多謝縣主。”

在珍珠的引領下,吳碧君走到了客座的位置,她緩緩落座,脊背繃得筆直,隻敢坐了小半邊椅子。

“吳小姐今日來,是有什麽事情嗎?”丫鬟上茶之後,謝晏和輕抿了一口茶水,這才慢吞吞地開口。

吳碧君的腦袋始終低垂著,聽到雍和縣主的問話,她連忙起身,屈膝一禮後恭聲作答:“回稟縣主,民女暗中探聽到了一個消息,隻是不知真假。”

吳碧君的表現是在麵見宮中貴人時才會有的禮節,其中一條便是不可抬頭直視貴人。

謝晏和自然看得出吳碧君的拘謹,但她和吳碧君的身份相隔著一道天塹:自己是未來皇後,而吳碧君將是太子側妃,自己是君,亦是太子的嫡母。因此,對於吳碧君的禮節,謝晏和十分坦然地接受了。

對於吳碧君口中的“消息”,謝晏和不置可否地挑了挑唇角,臉上淺淺的弧度似是在笑,又似是什麽表情都沒有。

“是什麽消息?吳小姐不妨直言。”

吳碧君來之前便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此刻沒有半分猶豫地說道:“盤古節那一日,陛下要在玉帶河行宴。太子妃打算在宴會上動手。”

謝晏和眉尖微蹙,一張燦如春華、皎若秋月的容顏瞬間沉了下來,絕美的眉目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她好大的膽子?莫非要弑君!”

吳碧君的神情微微一滯,她該說雍和縣主果然是不同尋常嗎!竟然猜到了太子妃“弑君”的方向去。

不是吳碧君看不起太子妃,就憑太子妃的那個腦子,估計一輩子也不敢生出這樣的謀劃。

“縣主,太子妃的目標並非陛下。”吳碧君連忙打消這個誤會,“太子妃是想要在盤古節上故技重施,讓您在眾目睽睽下落水……”

謝晏和挑了挑眉,桃花眼裏帶出三分疑惑,她幽幽說道:“太子妃還真是煞費苦心。隻可惜,我並不會去參加宮宴,太子妃的盤算怕是要落空了。”

謝晏和已是待嫁之身,怎麽可能出門去湊這種熱鬧。更何況六月六日這一天是在大暑之後,是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屆時人山人海的,不是給人行禮就是別人給自己行禮,數不清的交際和應酬,既然可以名正言順地躲懶,為什麽不!

吳碧君愣了愣,原來雍和縣主並不會參加盤古節的宮宴,那太子妃的這一係列安排還真就像雍和縣主說的,是在白費功夫。

“不過……”謝晏和話鋒一轉,語氣十分的和藹,“還是要多謝吳小姐告訴我這個消息。”

謝晏和轉身對著鴛鴦吩咐道:“去庫房裏取一匣子東珠過來,算是我給吳小姐的謝禮。”

鴛鴦應聲退下。

吳碧君連忙拒絕:“縣主,民女並沒有幫上什麽忙,哪裏就能偏了縣主的好東西。民女受之有愧。”

“吳小姐,從在江南時,我便覺得和你有緣分。沒想到,我們還真的有這樣一段……緣分。”謝晏和的語氣頓了頓,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說道:“日後在宮中,少不得要你和玲瓏陪伴我,給你的賞賜,你接著便是了。”

聞言,吳碧君頓時激動至極。

在來靖平侯府之前,吳碧君的內心還有幾分忐忑,不確定雍和縣主會不會接受自己的示好。

畢竟,此一時、彼一時,日後雍和縣主可是中宮皇後,就連太子妃都要看她的臉色行事,自己一個小小的側妃,對雍和縣主的用處並不大。

令吳碧君沒有想到的是,雍和縣主不僅態度如舊,說話輕言細語,仍是讓人感到如沐春風的柔和,並且擺明了日後會給自己和楚玲瓏撐腰的態度。吳碧君如何能不激動,如何能不狂喜!

她強行壓抑著心頭的顫抖,一臉感激地說道:“碧君多謝縣主抬愛。”

“好了,我就不留你用午膳了。”謝晏和端起了茶杯。

吳碧君很有自知之明,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她的身份都不足以陪雍和縣主用膳,見狀,吳碧君十分識趣地告辭了。

“縣主,沒想到這陳蓉還不死心。”鴛鴦語氣冰冷,惱怒之下,竟是連太子妃都不叫了。

“不得無禮。”謝晏和輕斥了鴛鴦一句。

她微微側首,暗含著威懾的目光落在櫻桃和芭蕉的身上,語帶警告:“這件事不許稟告給陛下,我自有安排。”

二人麵色一凜,連忙恭聲應“是。”

對於這二人的知趣,謝晏和十分滿意。果然人還是要敲打,無論是櫻桃、芭蕉,還是朱雀,使喚起來可要比從前的紅鳶順手多了。

至於太子妃的謀劃?謝晏和暗想:若是堂堂太子妃在盤古節那一日,於眾目睽睽之下落了水,若是再被侍衛救起來,想必這出戲一定會十分精彩。不過,這樣的好戲,怎麽能不叫上福慶公主一起看呢。

“來人,備車,我要去一趟福慶公主府。”

……

福慶公主正在和一雙兒女用午膳,聽聞謝晏和就在自己府邸的大門外,她隻好讓宮人將兩個小祖宗連哄帶勸地抱了下去。

吩咐下人重新換了一桌待客的席麵,福慶公主揚聲吩咐道:“去請雍和縣主進來。”

雖然有春雪親自去迎,但謝晏和的身份已然有了變化,福慶公主為表尊重,親自等在府裏的垂花門處。

謝晏和沒有讓福慶公主久等,很快便帶著下人走了過來。

看到福慶公主的身影,謝晏和脆聲一笑,桃花眼裏帶著一抹戲謔:“殿下親自來迎,這是和我生分了?”

福慶公主幾步走到謝晏和的身邊,唇角微翹,笑吟吟地說道:“我哪裏敢和你生分啊。畢竟……”

福慶公主拖長了音調,附在謝晏和的耳邊說道:“以後你可是我要叫一聲‘母後’的人啊……”

謝晏和一張如雪的麵頰瞬間飛上了兩抹動人的紅霞,一雙桃花眼水波盈盈,像是不勝嬌羞的水蓮花,她輕輕捶了一下福慶公主的肩膀,恨聲道:“我讓你渾說!”

福慶公主哈哈大笑,她並不覺得叫謝晏和一聲“母後”有多尷尬,畢竟早就有心理準備了。隻是沒有想到,謝晏和的反應竟然這麽大。

“你害羞什麽?早晚都要適應的。”福慶公主說完這一句,怕被謝晏和追打,她童心泛濫地提起裙擺,朝著主院的方向跑去。

謝晏和的麵孔仿佛要燒起來似的。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等到臉上的溫度稍稍降溫之後,這才提裙去追福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