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雪一直不小,且軍餉緊張這些時日上到軍中從上到下,都是糙米配窩頭連葷湯都不曾多見。

所以這樣一碗雞湯陽春麵在平時不算什麽,可在今日卻彌足珍貴。

“朝華那丫頭自己跑山上獵的。”顧思危說道這時,眼底也忍不住有了一絲笑意。

到底是燕山會養人,曾經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郡主又回來了。

雲鳳鸞眼底也有了一絲笑意。

她走到桌前坐了下來,看著滿滿一碗的麵笑道,“就隻做了這一碗?”

顧思危臉色突然就難看起來,他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雲鳳鸞瞬間就彎了眉眼,她就知道哥哥肯定是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趁熱吃。”顧思危坐到雲鳳鸞旁邊,拿起筷子遞給他。

雲鳳鸞吃著麵,她這些日子瘦得厲害不止下巴尖了,連手腕的腕骨都清晰可見。

顧思危看著雲鳳鸞的手腕,眸光有些沉。

鸞兒太瘦了,如今在燕山也沒辦法好好調養,即便是自己可以保證鸞兒每日的吃食,想必她也是不會同意。

雲鳳鸞吃了半碗麵就停下了,她是真的吃不下。

如果不是朝華一番心意,如果不是怕顧思危和哥哥擔心。

她怕是一口都吃不下。

“在想什麽?”雲鳳鸞把剩餘的半碗麵推到顧思危麵前。

顧思危把視線收了回來,看著雲鳳鸞,“想著我的鸞兒太瘦了,這樣瘦下去,怕是再瘦下去等上戰場就找不到人了。”

說完他舀起一勺雞湯遞到雲鳳鸞嘴邊,“再喝點湯。”

雲鳳鸞臉上帶著笑眼底卻沒有,顧思危喂她她就吃。

好在顧思危沒有多喂,隻喂了幾口便放下了。

“吃撐了,我去哥哥那裏看看。”雲鳳鸞對顧思危露出了一個笑容。

“夜裏涼,把狐裘披上。”顧思危坐在那裏沒有動。

他放下了筷子,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在桌麵輕叩。

等雲鳳鸞掀開帳子出去的那一刻,顧思危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雲鳳鸞走出帳子,她沒有第一時間去雲景帳子而是來到無人處,開始不停地嘔吐。

雲鳳鸞麵色蒼白,她沒有告訴顧思危,她如今聞到肉味就止不住的嘔吐。

一個水囊從身後遞了過來。

雲鳳鸞下意識接過水囊回頭,就對上了喬琢玉擔憂的眉眼。

“多謝。”雲鳳鸞接過水囊。

喬琢玉站在雲鳳鸞身後,始終隔著些距離,“沒事吧。”

雲鳳鸞吐完覺得舒服了些,“喬大人怎麽在這?”

喬琢玉麵色一如既往地冷肅,“一直在,可能皇妃剛才沒發現我。”

雲鳳鸞點了點頭,“那喬大人還是早些回去,燕山氣候不比京城。”

喬琢玉眼底多了一絲溫度,臉色並無過多變化,“京中已無喬大人了,若是皇妃不嫌棄,以後叫我琢玉便可。”

雲鳳鸞轉身看向喬琢玉,麵上露出了一個坦**的笑意,“一直未向琢玉你說一句謝謝。”

喬琢玉一愣,隨即眼底也露出一個笑意,“皇妃客氣了。”

兩人點了點頭,就在雲鳳鸞準備走的那一刻喬琢玉再次開口。

“皇妃不必把自己逼這麽緊,武死戰,對於秦大將軍來說應該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皇妃如今做得已經很好很好了。

雲將軍和七皇子不敢同皇妃提此是因為太過愛重皇妃,但我在旁邊看得清楚,皇妃千萬不能把自己困在原地。”

喬琢玉一番言辭說得十分懇切又直中要害。

雲鳳鸞腳步頓了一下,她麵色慘白,風雪打在她的臉上雲鳳鸞連一絲感覺也無。

她深吸了一口氣,她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沒想到被喬琢玉直接戳穿。

“我都能看得出來,更何況是雲將軍和七皇子,他們二人皆是人中之龍聰明絕頂,皇妃如果想讓他們真正放心,還需自己走出來。”

“我,知道了。”雲鳳鸞聲音很輕,她腳步被喬琢玉這番話衝得有些淩亂,如同逃似地向遠處走去。

喬琢玉盯著雲鳳鸞的背影看了很久,風雪刮在她硬朗的臉上,直到看不見那人的影子也不曾收回視線。

雲鳳鸞有種被人戳穿現實的無助,她知道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在逃避。

她沒有去雲景帳中,也沒有回到大帳。

而是去了秦華蓉的墓前。

當雲鳳鸞看到母親和父親的墳墓,相依在那裏時。

那兩座墳,就如同鎮在燕山的兩座大山,充滿了包容和寧靜。

一起溫柔又堅定地注視著燕山,注視著雲鳳鸞。

雲鳳鸞蹲下身子開始嚎嚎大哭,她如同一個孩子般委屈又壓抑。

她不敢在雲景麵前哭,在顧思危麵前也不敢哭得肆意。

所有人都知道她回來了,可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被困在了那場大雪裏,連靈魂都不得抽離。

不知何時,雲景出現在了雲鳳鸞身側。

雲鳳鸞哭累了,就坐在雲景輪椅邊。

兄妹二人依偎在一起,共同看著父母的墳墓。

“哥哥,你們都看出來了對不對?”看出來我的不正常。

後半句話,雲鳳鸞在心底默默說道。

雲景突然心頭一酸,無數的話在他心底化成了一聲歎息。

他摸了摸雲鳳鸞的頭,滿眼都是疼惜。

“母親曾經說過,每個人都會有一死,如果讓她選擇那戰死沙場就是她必然的結局。

母親說她很想念父親,她往後餘生其實是對父親生命的延續。

父親戰死燕山,那母親便替父親守著如今對母親來說這個結局應該是滿意的。”

雲景緩緩說,少年將軍的聲音變得不再那麽張揚,甚至有了些沙啞。

但卻是更加堅定有擔當。

“可是哥哥,我會想念母親,夜深人靜時我滿腦子就是母親慘死的模樣。”

雲鳳鸞痛苦道。

雲景把雲鳳鸞護住懷裏,不斷輕拍她的後背安撫道,“母親曾經說過,如果有一日她不在了,那燕山的每一縷風都將是她。

鸞兒你閉上眼睛,仔細聽。”

雲鳳鸞果真聽雲景的話閉上了眼睛,片刻後她淚流滿麵。

兄妹二人就這樣相互依偎地坐著,猶如兩隻受傷的幼崽,在相互依偎取暖。

快天亮時分,雲景才拍了拍雲鳳鸞的肩膀。

“回去吧,有人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