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章 撬開車小浩的嘴巴

“吳,我們這個係統向來就是被遺忘的角落,白洋湖監獄更是角落的角落,關於交通的問題,以前打過幾次報告,但一直沒能落實,後來市裏說了,建橋可以,單位出一半,市裏拿一半。單位哪有這麽多錢?就不了了之了。”曾副局長解釋道。

一旁監獄局的陪同人員說,“吳,其實還有另外一個原因,白洋湖監獄所在的湖心島周邊還有幾個島,住著當地的漁民。市裏認為大橋建成,也有利於當地的居民使用,所以就有想讓浙湖一方也出一點資金的考慮。”

“這就是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呀。”吳越笑道。

“嗬嗬嗬——”邊上人一起笑起來。

吳越一行一共三個人,除他外還有兩個說是京都作協的作家,這次下白洋湖監獄是來體念生活,準備寫一篇有關在押服刑人員改造的紀實文學。

不過曾副局長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那兩個人不像是作家,沉默寡言不說,還刻意和眾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作家下基層要團中央陪同,啥級別的作家?

盡管曾副局長納悶不解,但他絕不會去問的,柳銘鵬市長在電話裏可是反複強調了,要提供一切便利。拋開柳市長這一層不提,光是吳越的身份,就足夠讓他陪著萬分小心了,團中央處、浙湖省委張中山的女婿,隨便哪一個身份都不是他這樣位置的人可以隨便質疑的。

“我剛才說過,我在監獄係統工作過好幾年,對於監獄係統還是有很深感情的。感同身受呀,我認為這座橋的建造應該盡快提上議事日程。”吳越看著曾副局長打趣,“曾局,是不是擔心造了大橋影響監管改造安全?”

“哪裏,哪裏。吳,就因為沒這一座橋,白洋湖監獄幾年得不到新鮮血液補充了,這幾年監獄招錄考試,次次沒人報名。有些年輕同誌調進來沒幾天就尋思想辦法調離,我們監獄局也很頭疼,說青年幹警不愛崗敬業吧,現實問題擺在這,人家小夥子到這兒來工作,連個女朋友也找不到呀。”曾副局長搖搖頭。

“說的也是。”吳越點點頭,“牛郎織女銀河相隔,有鵲橋相會,這兒嘛,硬件確實缺乏。”問,“白洋湖監獄家族化的問題比較嚴重吧?”

“吳一語中的呀。有什麽辦法,外來的人不肯進來,隻能老子幹了傳兒子,白洋湖的姑娘嫁給白洋湖的小夥,幾十年下來,都是親戚嘍。”曾副局長嗬嗬笑。

“曾局,建橋報告還是要繼續寫的,柳市長那裏,我打個招呼,請他考慮一下白洋湖監獄的實際情況,資金下撥這一塊力度大些,另外浙湖這兒,正好我明天去杭城,有機會的話,我跟張說一說。”

曾副局長驚喜道,“喔唷,吳,那真是太感謝了。你這一出手,解決了白洋湖監獄幾十年的遺留問題呀。待會,劉監獄長過來,我跟他說說,一定讓他今晚上好好表現表現。”

“監獄工作相比地方還是要艱苦,能創造一點便利盡量要創造,監獄幹警也是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光講奉獻,不提供服務,算不上人性化管理呦。”吳越抽了一口煙。

“吳,你這麽一講,我們要慚愧了。”曾副局長笑了笑。

吳越搖搖手,“曾局的難處,我很理解。多年前,我曾和黎部長、原江南省司法廳的於廳長都談到過類此的問題,黎部當時也頭疼。前一段時間,我在京都和黎部、於部都見過麵,喝酒閑聊之餘,回想當年還是很有感慨,現在監獄係統的情況比當年是好了一些,但棘手的問題還有不少,有待解決呀。”

黎正,現任華夏部長;於國,現任常務副部長。這兩位居然前不久還和吳把酒言歡過?曾副局長和東方市監獄局的其他陪同人員不由肅然起敬。

曾副局長趕緊把一路上自己的言行舉止細細回想了一遍,直到確認沒有任何出格冒犯的地方,這才放下心來。一邊又暗呼僥幸,幸虧柳市長的電話是他接的,要不然不把這位團中央的當幹部,人家去市裏或者到部裏順便一句話就夠好好他喝上一壺的。

現場的氣氛微妙起來,如果說剛才隻是尊重和感激,那麽現在就有點敬畏的意味了,能夠和兩位主要領導一起喝酒的人,誰也得罪不起呀。

曾副局長正想著該說些什麽話,免得冷場,就聽見有人喊,“船來了!”抬頭一看,遠處的湖麵上,一艘汽艇從暮靄中高速向岸邊駛來。

監獄局曾副局長前來,白洋湖監獄一把手劉建飛自然得親自過來迎接。劉建飛四十多歲,沒有一般這個年歲幹部的大腹便便,相反身形還有點矯健,汽艇還沒停穩,他一個箭步就跳到了岸上。

“劉監獄長,這位是團中央處吳,這兩位是作協的作家。”曾副局長介紹了吳越一行人的身份,等吳越和劉建飛寒暄握手後上了汽艇,找了個機會跟劉建飛咬了咬耳朵。

這麽年輕的副部級還真是不多見,劉建飛正驚訝吳越的年輕,聽到曾副局長對他說,這位吳市裏、浙湖、部裏都有關係,還準備幫著解決建橋問題,心裏歡喜緊張交織:白洋湖能造橋了,那是大好事一樁,可接待這樣的大人物又是個問題,白洋湖沒啥能拿得出手的,萬一大人物不滿意,橋飛了,自己也不討好呀。

到監獄已是飯點,酒席早就擺好了。

“吳、兩位大作家,吃飯吧。”曾副局長邀請道。

“他們兩位時間緊,今晚上還要趕到杭城去。”吳越指了指兩位“作家”,“他們就不喝酒了,吃點飯就行。酒,我來陪你們喝。另外,請劉監獄長安排一下,他們要去分監區找幾個在押犯談談,收集一點素材。”

“各位領導,抱歉了,吳說的沒錯,我們確實時間很緊張,明天還要去浙湖幾所監獄。這樣吧,劉監獄長,我們就到就近的分監區去看一看?”一位“作家”接上話茬。

“既然這樣,我也不能勉強。”劉建飛一麵讓食堂的師傅趕緊把兩份工作餐端來,一麵又對邊上監獄獄政科的科長說,“朱科,你等會陪同兩位大作家去分監區。”

“劉監獄長,作家和在押犯的談話,就不必幹警監控了,提供一間單獨監舍就可以,比如懺悔室這樣的場地。”吳越插上一句。

懺悔室,幾乎每個監獄中隊都有,那是給違法監規獄紀的服刑人員反省用的,在文明執法沒有普及之前,那個地方還是幹警用電警棍“教育”服刑犯的最佳場所,因為一般來說懺悔室建造的都比較隱蔽,隔音條件也相對較好。

“吳,懺悔室你也——”劉建飛大為奇怪。

“劉監獄長,吳當年也是我們中間的一員。”曾副局長笑著解釋。

吳越點點頭,“是呀,所以我一到這兒就倍感親切呀。”

白洋湖監獄獄政科的朱科長或許是想在領導麵前表現一下自己的敬業負責,異議道,“曾局、監獄長,除了提審和上級獄政部門,在押犯沒有幹警在場就接受談話,這個——”

“嗯——”吳越眉頭一皺,邊上的劉建飛一臉尷尬,心裏不住埋怨:朱科呀,你腦漿被白洋湖的湖風吹幹了?沒看到我和曾副局長都圍著人家轉?你添什麽亂,人家還不懂監獄的一套,要你來指正?

“朱科長,來來來。”曾副局長肚子罵著:狗屁科長,滿腦子淤泥!礙於吳越就在身邊,臉上隻能帶著笑,把朱科長拉出食堂。

剛才自己提了一句,劉監獄長沒反應,監獄局曾副局長卻和他個別交心了,看來自己切中了要害。朱科長不免有點心喜,白洋湖監獄一年之中難得有上級主管領導來訪,即便來了,也輪不上他和上級領導近距離接觸,是不是曾副局長發現了自己,接下來讚揚,然後賞識,最後——

可憐的朱科長還在夢幻中,沒料到一出食堂門,迎麵來的就是一頓壓低聲的嗬斥。

“你幹什麽?業務精通、恪守法規和各項規章製度?我看你就是操蛋、混蛋!搞搞清楚,吳是副部級的團中央,他帶來的兩位是作協的作家,不是敵對勢力潛入,要特意來放大陰暗麵的!我的朱科長!”曾副局長指著遠處的白洋湖,“一座橋,吳答應幫你們監獄解決建橋的大事,你還要什麽?攪黃了,你就是千夫所指!”

朱科長被曾副局長指著鼻子一通罵,恨不得抬手打自己幾個大嘴巴,以表他的悔意和誠心接受。

“朱科長,這次我陪同吳到你們監獄來,是柳市長點的名,柳市長親口對我說,要提供一切便利。你總不會連柳市長也懷疑上吧?”

“曾、曾局,我不清楚情況,我、我。”難堪過後,朱科長心裏隻剩下害怕了。

白洋湖監獄的幹部怎麽這種素質?曾副局長歎著氣,放緩了語調,“同誌,規章製度要遵守,但是也要看看來人的身份,分一分場合嘛。”

“曾局,我懂了、懂了。”朱科長把頭點得像叩頭蟲。

“好了,好了,你在這等著,注意一下態度呀,不要把情緒帶到工作中去。”曾副局長不耐煩的揮揮手,轉身進了食堂。

……………………………………………………………………………………

白洋湖監獄第二分監區,三中隊。

時間已是晚上八點多,勞作犯已經收監,值班幹警清點監房人數後,鎖上門去了一牆之隔的幹警值班室,門衛犯人開始活躍了。

車小浩懶洋洋的靠在鐵門邊,伸手把牆上一塊鬆動的紅磚往裏麵一按,從磚洞裏拿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支。

“老大,火。”另一個大個子門衛犯趕緊掏出打火機,給車小浩點上,一邊眼饞地看著一明一暗的香煙頭。

盡管他一隻手就能把車小浩這個單薄的家夥給拎起來,扔出幾米遠,可他連一個小指頭也不敢動車小浩。他不敢,三中隊所有犯人也不敢,私下揣測隻怕中隊、分監區的幹部也不敢吧,據說車小浩這家夥的老頭子是東方市的政法委呢,這個據說也為中隊很多犯人證實過,白洋湖監獄在押的基本是東方市籍的犯人,自然有人以前認識車小浩,加上有幾次車小浩的家屬接見,來人都是監獄一級領導陪同的。

這家夥舒服呀,到了中隊連一個重活也沒幹,直接當上了門衛。人比人氣死,他可是累死累活幹了三年多才當上的。大個子心裏歎著氣,鼻子不爭氣的去嗅空氣中傳來的中華煙的香味。

這家夥日子好過,抽煙可以不分場合,幹部看到了也不會去理會,而且都是好煙。哪裏像他,抽煙要躲著幹部,抽的都是二三塊一包的,還有上頓沒下頓。可這家夥就是小氣,也不知賞給他一支嚐嚐味道。高個子自怨自艾著,猛然間看到車小浩把抽了才一半的煙往地下一扔,抬腳去踩,趕忙去擋,“老大,扔了多可惜。”

“好,給你。”車小浩哼了一聲,搖搖頭——又他媽無聊的一天,兩年多了,還要四年才能從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走出去。媽吳越,老子的祖宗!

越想越恨,車小浩對著牆壁就是幾腳,仿佛吳越就是麵前這一堵牆。

車小浩一踢牆,幹警值班室就咚咚的響。

“又是這小子發瘋吧。”兩個值班幹警中,年輕的一個實在忍不住了,披上衣服想出來。

另外一個年級大些的,擺擺手,“別去管他,你能拿他怎樣,白吃一包氣還管不了。”

兩人正說話,值班室電話響了,年紀大些的拿起來一聽,放下電話,“紮好製服,獄政科朱科長快到了。”

“白天帶班一天,晚上連個好覺也睡不到。”年輕的嘟囔了一句,但還是很快穿上警服,兩人一起走出值班室恭迎。

分監區值班領導到了,幾分鍾後,獄政科的車也到了。

朱科長下車,向分監區、中隊值班人員介紹了來者的身份,又著重傳達了市監獄管理局曾副局長的指示。

分監區領導簡單向兩位“作家”介紹了監區的情況後,問,“是不是讓犯人們都出來?”

“不用了,就他吧。”一位“作家”,指了指大鐵門裏麵站著的車小浩。

什麽作家?老子正無聊,談談天也好。車小浩一臉無所謂,跟著兩位作家去了犯人浴室邊上的懺悔室。

中隊值班幹部開了門,拉亮燈,關上門後離開。

“姓名、年齡、籍貫。”一個作家問,另一個從包裏拿出一疊材料紙,準備做記錄。

“兩位是作家,問這些幹嘛,說說外麵最近有啥新鮮事?”車小浩抬起腿架在對麵的椅子上,一邊從口袋裏摸出香煙,再一摸,發現沒帶火,就從做記錄的喊,“噯,有沒有火,借一個。”

做記錄的作家,笑了笑,手裏握著的筆突然對著車小浩胸口一頂。

“哎——喲”車小浩覺得胸口有刀子在刮,一下就痛的岔了氣。

“老實一點,我們沒時間和你開玩笑。”問話的那位,抬起手打了車小浩一個耳刮子,從他手裏奪過香煙,抽了一支點上,“日子過得蠻舒服呀,中華煙。”

奇怪,怎麽疼的沒有完了,車小浩身上冷汗直冒,想叫吧,叫不出聲,想逃吧,邁不開步子。

“喀嚓!”問話的人從腰間摸出一副手銬,把車小浩的手銬在椅子上,“車小浩,我問你,你九二年七月三十號和誰去了平亭,又見了誰,幹了什麽?”

“朋……友,這都過去十幾年了,誰會記得?”車小浩屏住氣才能艱難的說上一句,氣一鬆,他就隻知道疼了。

“我幫你回憶一下,你記得許峰嗎,當天許峰的女朋友應該也在吧,還有你帶去的那位,是不是姓葛?”

麵前這兩個絕對不是作家,車小浩知道他碰上了大麻煩,當年的事他記得,但是他絕不會說出來,說出來之後,隻怕連他老頭子也保不住他。

“說吧,放心,我們會幫你保密的,隻要你嘴巴牢靠,沒人會知道是你說的。”問好的人掏出工作證放在車小浩麵前。

國安部?!車小浩大驚失色,他聽聞過這個部門的手段,被他們盯上了,要是不老實,那就慘了。

“說吧,我們絕對保密,這個可以和你簽訂一份保密協議的。”問話的人微笑道。

他的微笑此刻在車小浩眼裏並不比魔鬼的笑容好看幾分,車小浩伸出舌頭舔了舔幹枯的嘴唇,“我、我真的記不起來了。”

“火候不夠,加點柴。”問話的人手指勾了勾,做記錄的那位,用手裏的鋼筆又在車小浩身上戳了幾下。

……………………………………………………………………………………

此時,白洋湖監獄食堂燈火通明,曾副局長、劉建飛兩個都喝高了,圍著吳越大獻殷勤。

恭維話多了,吳越聽了有些煩,他看了看表,時間拖得有點長呀,不過他是很放心的,如果國安係統兩位最出色的審訊專家還撬不開車小浩的嘴巴,那車小浩倒是個人物了。

正想著,手機響了,吳越接了一聽,臉上露出了笑容。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