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夢境和現實
高靈致跪在草地上,低頭看著地上那朵盛開的小白花。白羽在一旁幸災樂禍的說道:“若不是我今晚領她回來,說不定她明天就和北伯侯家的二公子私奔了。”
站在聖女神廟石階上的天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聽到“私奔”二字,天鏡對白羽說:“以後說話注意措辭的準確性。”
白羽聽了悻悻地低下頭,小聲嘀咕說:“本來就是嘛。”
“你可知錯。”天鏡這話是對高靈致說的。
高靈致被點名,立刻打起精神,答道:“徒兒知錯!”
高靈致是天鏡一手養大的,她那點小心思天鏡如何不知:“今晚就跪一夜,好好思過。若再有下次,就一輩子也別想回來。”
天鏡說完話,轉身進了神廟內,大石拱門轟的一聲就關上了。高靈致在聖女神廟前跪了一夜,數了一夜的星星,把周圍這片草地上的有多少朵野花都摸透了。
天剛亮,日光從天山高處移了過來,轉眼又是一片寧靜。大石拱門打開,天鏡站在石階上,把一摞古籍移到高靈致腳下:“這是你這半月來落下的課業,該怎麽補你自己清楚。”
高靈致看著那些古籍,無限心酸感慨地點頭:“知道了,師傅。”和天鏡討價還價的後果就是任務加重,負擔加倍。
這時候,隻見李承賢和黑子站在聖女神廟的不遠處,黑子指著聖女神廟說:“好大的湖。”聖女神廟所在的琅嬛仙境和圖蘭河穀在地形地勢上交疊重合,隻是在不同的時空內,外人隻能看見圖蘭河穀中的景象,而在聖女神廟卻能看清楚外麵的一切。聖女神廟,正是隱跡在一個大冷湖之上,就算有人到湖邊了,就算他們下湖遊泳,也不能進入聖廟。
“也許高姑娘真的不是人,我們也不用找了。”李承賢說道。
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高靈致坐在聖女神廟前回廊的女神柱下翻書,聽到這麽一句話,咬著一枚大梨子狠狠道!
“我聽說沿途天山那邊的牧民們說,天山的深處住著一位德行高尚的神仙,若我誠心祈求,你說他會不會現身?”李承賢又說道。高靈致瞥了李承賢一眼,天鏡不想讓你看,你磕破頭的沒用。
李承賢對著冷湖和冷湖對麵的高山磕了三個響頭,說了一陣慷慨激昂的話,無非就是求天鏡上神幫忙,請他賜予他上古的神力,賜予他古書秘籍或者王權之術,好拯救天下萬民與水火之類的。
高靈致坐在女神像旁邊,看著李承賢聲淚俱下的哭訴請求。而天鏡,則麵容冷冷的站在大石拱門前無動於衷。
高靈致翻了一頁書,扭頭對天鏡說道:“師傅,有沒有被這個青年才俊的慷慨陳詞感動?看在他遠道而來又這麽有誠心的份上,要不你就見他一見,給他指條明路?”剛才她險些也被感動得哭了,這青年的誌向多遠大,理想多高原,大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意思在裏頭。難為在這個垮掉的時代,還有這麽一個好少年還有那樣的大義和遠大的誌向。
“我若看在每個人都遠道而來的份上,看在每個野心勃勃的男人都有拯救天下蒼生情懷的份上而給他們想要的東西,我就不是天鏡。謀權篡位,無論用怎樣的借口,都名不正言不順。”天鏡的聲音永遠沒有溫度,一如他俊挺的麵容永遠沒有一絲波瀾一樣。
沒多會兒,李承賢所站的位置已經成了一片野百合盛開的花海,人影也早不見了。“少年,趕緊回家吃飯吧,天鏡不想見你。”高靈致說了一句,繼續翻書。她聽說天鏡原是神界的一位皇子,無奈老爹無道被新神皇推翻,而他身中噬魂針,身體化作飛灰,隻剩下不死不滅的一魂三魄。也許天鏡對那種竊國者深惡痛絕,所以才會說出剛才那番話來。
李承賢站在湖邊,不知不覺間湖水變少,腳下的草地迅速變成枯黃一片,周遭的花木一瞬間枯死,遠處黃沙滾滾朝他所在的地方奔騰過來。
黑子警覺,大喊道:“公子,快走!”眾影衛看到鋪天蓋地的沙塵,急忙護著李承賢後退。奔到山腳下,攀上登山繩往上爬。每上一階,就有人掉下懸崖淹沒在沙爆中。李承賢懸掛在半空中,看著半月前還是仙境一般的圖蘭河穀在一瞬間被風沙掩埋,成為一塊死地,難道他當真觸怒了這裏的神靈?
風暴夾雜著黃沙,一瞬間吞噬了仲春過後的河穀,所有的一切都被掩埋在黃沙之下。高靈致坐在石階上看天鏡喚來的沙爆吞噬結界外的一切,這麽難得的地方,天鏡也舍得下手,果真是曆經世事滄桑的孤魂,對什麽也不在乎。
高靈致仰頭問沒什麽表情的天鏡:“你毀了圖蘭河穀雖是為了保護聖女神廟,但這種做法和此地無銀三百兩有什麽區別?”他這樣做,難道不是在向世人宣布,我被發現了,心虛之下就大動作的毀了圖蘭河穀,還立一塊石碑說琅嬛仙境不在這裏,聖女神廟也不在這裏?
天鏡說道:“區別就是他們知道這裏有銀子也挖不到。”天鏡永遠是一副冷漠淡然的樣子,高靈致也曾經試圖在他的臉上找到一個叫做“情緒”的詞來,不過多次試驗的結果均以失敗告終。天鏡活得太久了,一千萬年,他知道世間所有的事,或許已經看透了所謂悲歡離合,世間那些所謂的悲喜劇,不過是他手中史書上冰冷的文字而已。也許,這就是不死不滅的悲哀。
高靈致上輩子沾滿了鮮血,自從唯一的朋友,那個一起長大的發小死了之後,她也變得冷漠了不少。冷眼前生機勃勃的河穀變成荒漠,除了問一句之外,心中沒半分多餘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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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索不堪負重,李承賢從半空中落了落了下來。天鏡看著鏡子裏的畫麵,對白羽說:“他命不該絕於此地,你送他回晉城。”白羽奉命離開,化成一隻大仙鶴接住了從半空中落下來的李承賢,帶著他飛過了天山回到晉城。白羽還在半空中便把李承賢扔了下去,轉而回到琅環仙境。
李承賢從夢中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他的寢房裏,身上穿著嶄新的白色裏衣和裏褲。他還記得圖蘭河穀在一瞬之間變成一片沙漠,他所有帶去的手下都死在了那裏,而他也在最後關頭墜下懸崖。難道他已經死了?
李承賢忙著起身打開房門,隻見外麵陽光正好,他站在太陽底下並無半點不適。“二公子,您醒了。”貼身伺候他的童子關彥端著藥碗過來問候說道。
李承賢問他說:“我不是在天山的圖蘭河穀中嗎?怎麽回來了?我記得我從山上掉下來了。”
關彥把這幾天的事都說了:“公子,您患了高熱病,躺在**好久好了。一直在夢裏說什麽古書、羊皮古書、天山和圖蘭河穀還有聖女神廟的。侯爺和夫人以為你燒糊塗了,還請了王屋山的道長來驅鬼呢。”
李承賢不相信,“什麽做夢?我告訴父侯和母親去天山找聖女神廟了,父侯還派了人同我一起去。”
關彥騰出右手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再摸了摸李承賢的額頭,“二公子,你還燒著呢,先把藥喝了吧。”
李承賢不想說更多,穿著裏衣就往北伯侯的含章宮去。聽了他的陳述後,在場的人都大笑了數聲。“承賢,你也知道琅環仙境和聖女神廟隻是傳說,千百年來誰真的見到了?不說為父沒派人跟著你去天山找什麽琅環仙境,你這大半年都沒離開過侯府。莫不是真的燒糊塗了?”北伯侯李儇笑道。
李承賢心裏著急,跺腳氣道:“我明明記得半年前我去了天山,還在那裏見到了一個姑娘。”
大公子李承宗聞言哈哈大笑:“我忘了二弟今年十八了,是到了娶妻的年紀了。夢裏的那個姑娘,一定很美吧。”
李承賢想起靈致,呐呐說道:“確實很美……”
李承宗又笑道:“我就說嘛,二弟該娶妻了。父侯,可以讓母親幫著選二弟妹了。”
眾人聽了李承宗的話哄堂大笑,北伯侯也笑著說:“承賢,說吧,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為父替你做主。”
李承賢麵紅耳赤,站在原地很尷尬,“父侯,我……我沒看上什麽姑娘,我真的去了天山劍峰嶺,還險些死在了那裏。跟我一起的五十多人都葬身圖蘭河穀,我還記得黑子被風沙吞沒的樣子。”
北伯侯對身邊的太監招了招手:“去叫禦醫來。”
李承宗把玩手裏的扇子,說:“二弟,你記錯了吧,黑子在半年前已經死了,不是被風沙吞沒的,而是因違抗父侯的命令被處死的。在場的人都是見證,不信你可以問他們。”
李承賢問過身邊所有人,得到的答案均是說他在大半年前得了一場高熱,然後昏迷了大半年,沒去什麽圖蘭河穀。所有人都那麽說,他隻能認為尋找琅嬛仙境隻是一場夢。
藏書閣內,他夢裏翻閱的那本書還放在原處,取下來再看一次,所有的內容和夢裏的一模一樣,還有那張舊得發黃的地圖。
“我叫高靈致,世外高人的‘高’,聰慧靈秀的‘靈’,寧靜致遠的‘致’。”那個少女的聲音一直在她耳邊回響。“你到底是誰?”李承賢看著書裏的建築標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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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伯侯家的二公子真的去過天山找琅環仙境?”一個衣著華貴的年輕公子問手下的暗探首領風影說。
“是,不過他到天山後什麽也沒找到,還折了手下的五十精英。聽說他回晉城之前,圖蘭河穀在短短一刻鍾內變成了荒漠。”風影說。
“圖蘭河穀,在一瞬之間變成荒漠……”年輕公子念著那個地名,似乎不相信風影說的話。
“公子,卻有其事,是跟蹤李承賢的人親眼所見,他親眼看著圖蘭河穀從一片草木毓秀的世外桃源變成寸草不生的荒漠。而他回到晉城後所有人都否認他去天山找過琅嬛仙境,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有沒有去過天山,若不是晉城的細作跟著,也許不會有人知道那件事。”風影如實說道,也許圖蘭河穀真有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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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山頂上,兩個身姿挺拔的男子現在懸崖邊看山下的風景,隻見黃沙一片,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聽說這裏幾天前還是世外桃源。”身姿稍壯實的男子說。
“在這個世界,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滄海能變桑田,桑田也能變成荒漠。公子,您說呢?”較年俊秀瘦弱的男子說。
“看來聖女神廟真不是我等能找到的。”被稱為公子的男子說。
“也許世上本沒有這麽一個地方,不過是癡心妄想之人杜撰出來的。”瘦弱的男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