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雨怪(上)

說起來,差不多是幾年前秋天的事情了。

那rì我接到一單生意,是鄰縣的一個員外家裏鬧鬼,員外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旁門異術,說是在家裏擺一具人偶就可以化解災難,鎮壓邪氣。表麵上我笑著接下了這單生意,但是背地裏卻對這個員外的無知嗤之以鼻。人偶積怨,若是置於yīn氣重的地方不出時rì,必定會屍變。到時候,鬧得就不單單是鬼了吧。

不過這些都不是我要關心的,我隻負責做人偶,然後那銀子,別的免談。

不過我要說的故事和這戶人家沒有多大的關係,而是我和百裏申在去這戶人家的路上遇到的一件事情。

接到生意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了,鄰縣那家員外的家仆來到王城找我,說是想請我做一具人偶。員外的腿腳不便,就差遣了這個仆人來洛陽王城接我去員外府上詳談。閑來無事,也就當出遊散心了,於是我便叫了百裏申,隨這個人一同前往鄰縣。

王城周邊天氣多變,加上秋天天氣cháo濕,在趕了半rì的路之後,我們竟然走到了一座大山之中。這座山在王城西邊,平rì裏被一片森林阻隔著。就連我這種喜歡到處走動的人也沒有走得太深,因為這座山裏麵中年霧氣繚繞,似乎有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盤踞在此。不是猛獸,而是一種別的東西。

所以當這個家仆選擇這條路的時候,我便感覺到隱隱的不妥。因為眼看這天就要下雨了,雨天雲低,陽氣漸弱,很容易遇到一些不幹淨的東西。而且這裏山路崎嶇,一不小心就會迷路。況且,從這裏前往鄰縣,著實不是一條近路。

我們三個人走了幾個時辰,天sè也漸漸的暗了下來,周圍的霧氣似乎變得更加的濃重了。兩旁的樹盤虯扭曲,就像是幢幢鬼影婆娑地映在四周,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而cháo濕的空氣讓人的呼吸格外的不順,就像是胸口被什麽東西壓著似的,格外的不舒服。

走了一陣,那個家仆突然停了下來,他緊張地打量著四周,臉sè變得像草紙一般蠟黃。然後,他哆哆嗦嗦地說出一句話:“公子……我們好像迷路了。”

果然,我皺了皺眉頭。百裏申聽到這句話嗎,嚇得一個勁兒地拉我的袖子,問我怎麽辦。我有些煩躁地甩開百裏申的手,然後看了看四周。夜sè已經漸漸地濃重了下來,而且從空氣中的水汽來看,應該很快就要下雨了。雨夜深山迷路,這三件事都不是什麽好事,當務之急要麽加緊腳力從山裏走出去,要麽找一個地方先躲起來。不然在這裏站著,萬一下雨了,我們幾個人都得被淋成落湯雞。

於是我歎了口氣,對那個臉上滿是愧疚的家仆說道:“事已至此,也沒有辦法了,我們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吧,不然一會下雨了,我們都會遭殃。”

話音剛落,便聽得頭頂一聲悶雷,緊接著大雨瓢潑而至。冰涼的雨水打在衣衫上,刺骨的冷。我低低地咒罵一聲,然後急忙向一邊的樹林裏奔去。雖然這個時節樹葉已經掉得差不多了,但是那些密密麻麻的枯枝也能擋一下雨。家仆和百裏申跟在我的身後,木履踩著泥濘的山路,發出了令人不舒服的聲音。此時我們所有人的身上都已經濕透了。

就在我以為今天要被淋個透的時候,前麵小路一轉,卻突然出現了一座破廟,在不遠處的山坡上,幽幽地立在那。

“公子,前麵有座廟!”百裏申一臉興奮地說道,“我們去裏麵躲一躲吧。”說著,便要向那邊衝去。

“等一下。”我抬手拉住了他,然後皺著眉頭盯著那做在不遠處略顯yīn森的破廟,心裏麵騰起了意思怪異的感覺。

百裏申見我臉sè凝重,急忙問道:“公子,你怎麽了?”

我沒有回答,隻是看著那座廟。那是一座已經略顯破敗的廟,外牆的紅牆已經斑駁不堪,在雨水的衝刷下,顯得分外yīn森。廟門緊閉,就像是一張大開的黑洞洞的嘴,似乎要吞噬掉經過的一切似的。而令我感到不解的是,這座廟居然沒有窗。

無窗之廟,不是用來供奉神明的,而是用來祭奠亡魂之所。

我心知在這裏避雨著實不妥,但是目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因為我看到百裏申和家仆已經被這深秋之雨凍得渾身直打哆嗦。在耽擱下去,非得病了不可。於是我看了一口氣,說道:“我們去躲一躲吧。”

百裏申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是又把話吞了回去。

雨越下越大,我們三人加快腳步向那座破廟奔了過去。當走到廟門的時候,我卻停住了。門是虛掩著的,裏麵傳來了忽明忽暗的火光,隱隱的,好像還能聽到說話的聲音。

這裏麵有人?

我和百裏申對視一眼,百裏申的臉上寫滿了詫異和不安。而那個家仆則在後麵哆哆嗦嗦地看著我們,一臉的不解和不安。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手推開了廟門。

廟門沉重的吱呀聲就如同那送冥府之中傳來的哀嚎,讓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在廟門打開的一刹那,裏麵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火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不禁緊鎖眉頭,向裏麵看去。

借著微弱的光,我看到,廟的裏麵破爛不堪,斷梁歪歪斜斜地撐在牆角,蛛網爬滿了牆壁,隨風緩緩地飄**著;裏麵的一切都落滿了灰塵,而在廟的正zhōng?yāng,則是一座十分怪異的塑像。一個全身漆黑的怪物,卻長著八隻手。塑像的眼睛通紅,張著血盆大口,裏麵的獠牙清晰可見。它的額頭上長了一隻角,渾身布滿了古怪的花紋。

百裏申渾身抖了一下,他低聲問道:“公子……這是個什麽東西啊?”

我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這時,一個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們也是趕路的麽?”

我循聲看去,在那廟的角落裏麵,有一團火堆,火堆旁圍坐著三個人。一個官差打扮的人,一個書生摸樣的人,還有一個衣著樸素的女人。他們三個人正用詫異的目光看著我們。剛才說話的應該是那個官差打扮的人。

我笑了笑,然後向前走了幾步,抱拳一揖,說道:“是啊,我們幾人想取道這裏去鄰縣,結果不想迷了路,還趕上了這場大雨,所以隻能躲在這裏麵了。”

那個女人坐直了身子,看了我們一眼,然後笑了笑,說道:“這條路很久都沒有人走了……”然後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今天我們幾個能在這裏遇到,也算是緣分吧。”

“是啊。”我說著,然後在火堆旁坐了下來。火焰的溫度霎時驅走了體內的寒意,百裏申和那個家仆也靠著我坐了下來,默不作聲地烤著火。

那個官差打扮的人,看了看我們,然後轉過頭歎了口氣,如同自言自語般地說道:“這場雨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停……”

我抬起頭,簡單掃視了這三個人,然後問道:“不知眾位又是因何緣故來到這裏呢?”

那官差笑了笑,說道:“我是寧州府衙捕快,奉知州之命前去王城辦事,結果路遇大雨,隻好躲在這裏麵了。”

“寧州?”我低笑一聲,沒有言語。

那個女人拾起一根枯枝捅了捅火堆,然後慢悠悠地說道:“妾身是趕路回娘家,結果被雨困在了山裏。”

我看了一眼那個女人,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的臉似乎變得格外的蒼白。

那書生輕聲說道:“小生也是寧州人氏,前去王城拜會先生,路遇捕快大哥,便順路同行,結果一起被困在了這裏。”

我點了點頭,然後看著這幾個人,突然感到有一絲古怪。

這幾個人,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