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喬薇借著散步之機,私下裏問倪虹,她是不是和劉珖在談戀愛。
得到的答案是“並沒有”,但如果他開口,她會考慮。
大學時,倪虹曾喜歡過一位姓趙的學長,也借還書的機會給他遞過情書,然而學長什麽反應都沒有,這在倪虹看來是一種無聲的拒絕。
不久後,學長被一位學姐公開表白,成功牽手。自此以後,倪虹和他漸漸疏遠,也對其他男生提不起興趣。
畢竟,學長太過優秀,其他人與之相比不免相形見絀。歌裏說“得不到的永遠在**”,倪虹沒感覺到什麽**,隻覺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這種心理,導致她在工作之後,也習慣保持單身。心動是一種無法控製而又能切身體會的東西,否則古人便不會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不過,倪虹也承認,自從與劉珖接觸之後,她總是期待下一次約見。她也總是莫名覺得,她的心思劉珖都能懂。
是不是愛情,她也說不好,但她就是喜歡每一朵和他碰撞思維的小火花。
確認倪虹的心思後,喬薇便有了一番主意,但她隻字未提。到了下午茶時間,歐陽慎殷勤地給同事們買來茶點,喬薇卻說,她和倪虹都要減肥,以後不喝奶茶了。
歐陽慎叨叨兩句,隔天果然不買奶茶了,改買了兩雙球鞋送她倆,美其名曰“管住口不如邁開腿”。
球鞋不是不能退,但倪虹和喬薇怕傷他自尊,隻能強行把買鞋的錢塞給他。辦公室的於老師也看出了一點不對勁,但她沒有多問,隻跟喬薇提了一句“歐陽這孩子情商高”。
情商確實還不錯,至少在單位裏是這樣的。就拿下午茶來說吧,他沒給倪虹、喬薇買奶茶了,但仍然給辦公室其他的老師買。算是很會做人了。
這一周,倪虹總覺得有些特別。一是,喬薇和她敲定了《吳燈繡彩》的大綱初稿和人設,這是前所未有的經曆;二是,劉珖很少說話,回複也總是很晚,倪虹心裏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到了周六,倪虹實在坐不住了,主動打電話邀約劉珖,說要和他麵對麵交流一下,以便於敲定《吳燈繡彩》的報審大綱和思想內涵。
倪虹早就做過功課了,無論是電影還是電視劇網劇,要想順利投拍,必須要通過影視公司向廣電總局備案,報審的時候,還必須附上300字左右的思想內涵。
劉珖回複道:“思想內涵,你可以理解為中心思想,這個不難。回頭我看看,今天有點忙。”
倪虹掛了電話,撇撇嘴,心想,你何止是今天忙,這一周都忙呢。
她一貫自律,每日都有書法繪畫的功課,但說也奇怪,自從接了劉珖的電話,倪虹心情就靜不下來了,頭腦一片空白,如眼前的宣紙。
老媽遲敏也覺出她有些不對勁,便對倪正傑說:“你閨女怎麽魂不守舍的?要不要問問她?”
“問問她!問問她!”八哥夏至叫喚起來,那音調和倪正傑一模一樣。
遲敏愣了下,衝著八哥說:“你再說一遍?”
夏至撲騰著翅膀,開始學舌:“你再說一遍?”話是模仿的遲敏,但音色音調卻酷肖倪正傑。
倪正傑頓時就咧嘴笑了:“我家夏至太聰明了,話可以學別人,調調卻像我!嘿!那些老頭子,可養不出這樣的八哥,明早上我……”
遲敏臉色一沉:“我在跟你說女兒,你跟我說八哥?”
“哦哦哦,”倪正傑連聲應諾,這才回到正題,“我覺得吧,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事很正常,你問多了會招她反感。”
遲敏沉默了會兒,去客廳書架上取了本《唐宋詞選》,敲門進了閨女房間。倪正傑阻攔不及,有些懊惱。
片刻後,遲敏出了倪虹的臥室,神色也輕鬆一些。她見倪正傑瞪著她,便說:“我沒說什麽,我讓她幫我選幾首詞,我要用來做燈謎。原創的那種。”
“有這必要?”
“你不懂,文學的魅力在哪裏,”遲敏目光飄遠,“我記得,以前我從成都出發,到蘇州看你,坐的是綠皮火車,鬧得人心慌,我實在沒辦法靜心,就翻起了隨身攜帶的一本詩詞集。哎,就那麽神奇,讀上那麽幾首,這天地呀瞬間就靜下來了。”
她說得入心,倪正傑也聽得入神,半晌才點評道:“你還是很關心虹虹的嘛!”
“那當然了,我沒有扁毛畜牲要養,我隻有一個女兒。”
“嘿?”倪正傑不樂意了,“怎麽罵人呢?唔,怎麽罵鳥呢?人家有名有姓的,叫倪夏至。”
“滾!”遲敏丟他個白眼。
“滾!”夏至也有樣學樣,“回敬”遲敏,像是不滿她剛罵他扁毛畜牲。
這廂,倪正傑和遲敏還在鬥嘴;房裏,倪虹的目光,卻凝在了一闕首纏綿悱惻的詞上麵。
詞曰:
永夜拋人何處去?絕來音。香閣掩,眉斂,月將沉。
爭忍不相尋?怨孤衾。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這是五代詞人顧夐的一首《訴衷情》,寫的是女子對音訊全無的男子的徹骨相思,最末三句尤為動人,說得上是愛情佳句。
以往,倪虹對這類題材的詩詞興致缺缺,她更喜歡詠史言誌之作,但今天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翻到了這闕詞。
然後,她鬼使神差地執筆,抄下“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等倪虹意識到這種鬼使神差後,三句詩的墨跡都快幹了。倪虹心虛地朝緊閉的臥室門瞄了一眼,舒出一口氣,再把這頁紙揉皺了扔進桌麵垃圾桶。
而後,倪虹重新翻開宋詞,專挑豪放詞來讀。一會兒是“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一會兒是“九萬裏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一會兒又是“山南山北雪晴,千裏萬裏月明”……
讀著讀著,心裏的那股難以名狀的鬱氣,似乎也散去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