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倪虹沉吟不語。
“你聽說過她嗎?”劉珖問。
“聽說過,一位蘇繡傳承人,很有名。”
“她是我大姨,跟我媽媽同胞的。”
“哦?”倪虹很意外,自然地問出另一個問題,“那你媽媽……”
“我媽媽是寧亦如,她也學蘇繡,如果不出意外她也會成為名家。”
潛台詞是,出了意外。
劉珖麵頰微微**,隱有幾分痛色,倪虹向來敏感,心裏不禁咯噔一聲:難道是已經過世了嗎?
“我媽媽已經過世很久了,”劉珖眼裏光彩全無,垂下頭去,“因為難產去的,我妹妹也沒了。”
“節哀。”倪虹咬住唇,輕輕拍拍他手背,劉珖將她的手揉在手裏,眼中有數點晶瑩。
良久,他才繼續說:“那是我八歲時的事,這麽多年大姨一直不願見我,還有我爸。不,準確說,是不願意見我爸,所以也不願意看見我。”
“你爸爸,有做什麽不好的……對不起。”
“沒事兒,那事兒確實怨他。我媽因為小時候落水患了傷風,沒有徹底治愈,所以身體不太好。她和我爸結婚前,就說過她可能無法生育。但是,我媽還是勉強生下了我。生我的時候,大出血,在鬼門前走了一遭。我爸他……”
劉珖頓了頓,臉上逸出一絲嘲諷,語氣裏也銜了幾分恨意:“我爸他,那時就很有錢,他請了很好的醫生,我媽最後活了過來。這之後,我爸就很迷信金錢的力量,他覺得錢是無所不能的,所以他還要我媽再生個孩子。我媽不想要,我大姨也說我媽不能再去鬼門關前走一趟。可是我爸固執己見,甚至拿離婚來威脅我媽!”
“為什麽?”倪虹也聽得生氣,“你那麽優秀,你父親不滿意嗎?”
“我不算優秀,”劉珖自嘲道,“我兩歲多才會說話,我爸一直擔心我傻,不能繼承他的事業。”
倪虹搖頭:“這我不同意!我們做教育的都明白,每個孩子的花期不同。你發育遲緩一些,不代表你傻。再說了,不能因為孩子不夠聰明就心存偏見。”
劉珖感激地看她一眼:“你是個好老師。可能是因為我受了刺激吧,上了初中後,我靜下心來讀書,竟然覺得學習很簡單。那時候,我也開始玩攝影,嗬嗬!”
他摸出手機,翻開一個單獨的相冊,上麵是一張他照的蘇繡半成品照片。
“這是我媽在備孕時繡的,你看,一隻大獅子貓,旁邊還有兩隻小貓,意思是‘她,我,我妹妹’……”
雖是半成品,但構圖精美,絲絲入扣,很見功力。果然像劉珖說的那樣,“如果不出意外她也會成為名家”。
一個女人,為了丈夫單方麵的意願,不顧身體健康強行備孕,最終遭致母女不保的惡果,這值得嗎?
倪虹曾看到過一個案例,說一個女人在孕期發現自己患了重症,治病和孩子隻能選一個。幾乎沒有猶豫的,她選擇了保孩子。最後,孩子生下來了,她僅僅支撐了兩天就撒手人寰,而他的丈夫,覺得孩子有些燙手,是他尋找續弦的障礙,便將孩子托付給了嶽父嶽母。孩子不僅沒了媽媽,也等於是沒了爸爸。
多可笑啊!女人本來是想留下她和丈夫的愛情結晶。然而呢?
當然,從人性角度來說,男人選擇“單身”進入下一段生活,似乎也不該受到譴責。可是,對於這位女人來說,終究是錯付了!
如果,她選擇愛自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將來即便沒有孩子,將來即便因此而與男人分手,但她至少擁有很多很多其他可能。但是,她死了,人死如燈滅,什麽都沒了……
就像是寧亦如,如果她不被丈夫威逼,如果她能多顧惜自己,即便是婚姻走入了逼仄,至少她的事業不會停擺,生命也不會終止!
一霎時,倪虹想了很多,但出口的卻是一句安慰語句:“你爸爸,當時預料不到這後果。他應該也很後悔!”
“嗬!”劉珖嗤笑一聲,沒有細說。
倪虹能感覺到,因為這巨大的不幸,劉珖和他爸爸關係不睦,說不準他爸的續弦還對劉珖不太好。
但問他這個不合適。現在,倪虹隻需要做一個傾聽者,或是,他的女朋友……
是的,隻要他說,她就願意。一周的時間,不短了,足以讓倪虹明白自己的心意。
像是要在倪虹這裏尋求慰藉一樣,劉珖又輕輕揉搓起她的手。
在他的碎碎念中,倪虹串起了劉珖爸媽愛情史的來龍去脈。
當年,劉珖的父親劉啟華,還十分年輕,他的父母開著一家代加工燈具廠,生意做得很不錯,劉啟華隻讀了專科,但腦子活泛,接手燈具廠之後,便高薪聘請相關人員,來做原創燈具。
不僅如此,劉啟華長袖善舞,在社會上也頗有能量,不到三十歲,便已將“啟華燈業”做成了名牌。到劉珖出生那年,啟華燈業已經是一家上市公司了。
劉啟華、寧亦如的認識,也頗有戲劇性。原來,寧亦心、寧亦如是一對孿生姐妹,長得一模一樣,隻是寧亦如的右耳上有一顆紅痣。
一開始,劉啟華在參加“蘇韻博覽會”時,認識了寧亦心,對她頗有好感。等他一路追到鎮湖鎮,才發現寧亦心早已與人訂婚。
劉啟華不能奪人所愛,正要離開鎮湖鎮,他突然發現,寧亦心還有一個孿生妹妹。很快地,劉啟華對寧亦如展開了追求攻勢。
那時,劉啟華人帥多金,寧亦如也沒心上人,自然招架不住這攻勢,沒多久就成了劉啟華的女友。
二人因為蘇繡一事也起過爭執。劉啟華認為,寧亦如應該在家裏相夫教子,至於蘇繡隻能成為愛好。
爭執之後,為了家庭,寧亦如終於讓步,不再以蘇繡為業……
“我大姨夫,大概是在我媽過世兩年後,因為肝癌去世的。我大姨沒有改嫁。大姨一直生我爸的氣,她不願意和我們往來。而且……”
劉珖覺得有些難以啟齒:“大姨怕人說她閑話……”
倪虹努力消化掉,這些信息量巨大的前因後果,輕輕頷首:“難為你為了非遺電影,特意去找你大姨。”
不用說,這一趟跑得不輕鬆。要想說服大姨,哪有那麽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