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之後,倪虹主動去洗碗,當個乖乖女。

劉珖則與遲敏、倪正傑聊起天來。隔著廚房門,倪虹能勉強聽清一些,他們談的似乎是《宋詞裏的燈謎》出版的事。

倪虹心裏有點急。劉珖不是要為她和母親說和嗎?

這麽一想,倪虹手裏打滑,一隻碗咚地一聲掉進盆裏,濺了她一圍裙水。

倪虹便不再多想,認真做起眼前的活兒。凝心聚神之間,客廳裏的人談了些什麽,她也不太聽得清了,

等她洗完了碗,回到客廳時,遲敏臉上的笑意已經很深了。

她也多看了倪虹一眼,意味深長地說:“有文學天賦,也可以多寫寫東西,隻不過,主次不可顛倒,先得把班上好。”

倪虹不知劉珖到底說了些什麽,一瞬間變成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哦”了一聲。

遲敏又提醒道:“在單位要低調!你和喬薇這事兒最好別讓人知道!”

倪虹腦子繞了個彎,大概想明白了。

在送劉珖出小區的路上,倪虹問他:“你是不是又拍我媽馬屁了?”

劉珖笑:“你怎麽知道?”

“猜的啊,你們先在說《宋詞裏的燈謎》,回頭我媽就說我有什麽文學天賦,那必然是你先誇了她,再順便誇了我。”

“人呢,沒有不喜歡聽好話的,你說對吧?”劉珖把倪虹往懷裏一順,“再說了,我說的也是事實啊。”

“好吧。那你具體都說了什麽?”

“話可多了,簡單說,我是在轉移話題。阿姨生氣,是因為你和你姨父在彩蛋裏出現過,並不是因為你寫劇本。所以,我多提提,你像阿姨,有文學天賦就好了,”

這話聽得倪虹一樂,她擰了擰他臉頰:“你滑頭了。”

“你放心好了,你媽已經被我勸好了,不會生氣了。”劉珖正色道,“隻不過,你學習蘇燈這事兒,我還是建議你找個機會和她慢慢說清楚。”

倪虹歎了口氣:“徐徐圖之吧。”

人常說,十個手指頭都有長短。遲敏和親生父母的關係,一直都比較疏遠,這導致倪虹也很少在外公、外婆跟前走動。

可是,血濃於水,倪虹怎不想在外公、外婆跟前撒歡呢?

送走劉珖,快回到樓下時,倪虹手機突然進了一個電話。

是個陌生號碼。

倪虹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喂,您好。”

“請問您是倪虹嗎?”

聲音有點耳熟。

倪虹辨認了一下,沒抓住頭緒,便問:“不好意思,我沒聽出來,您是哪位?”

電話那頭的人輕聲笑:“周末的時候,你是第二個衝進圖書館的,我是第一個。”

倪虹腦裏閃過幾個片斷,急急出口:“你是趙師哥?”

“總算想起我來了?”許文宣笑起來,聲色磁沉,“我們太久沒見了吧?”

有多久呢?確實挺久了。

許文宣大三的時候,倪虹讀大一。他是四川人,讀的蘇大的藝術係,主修設計,和倪虹所修的國畫專業不同,但藝術總是相同的,再加上,他們都喜歡在周末泡圖書館,一來二去就相熟了。

畢業之後,許文宣回四川工作,起初二人還有些聯係,但後來他退了校友群,又換了電話,大家就失了聯係。

“是啊,好久不見了,趙師哥現在還好嗎?在做什麽工作?”

“我做了策展工作,剛來蘇州。”

“嗯?”倪虹訝然,繼而是開心,“你是說,以後你在蘇州工作?是在這裏定居嗎?”

“看情況吧,大概率是。”

“太好啦!師哥!”倪虹打心眼裏為他高興,“我們見個麵吧!”

“好啊,明天怎麽樣?”

“行!”

第二天是周日,時間剛好好。

下午三點半,正是吃下午茶的時間,許文宣很早就等在了咖啡館,一邊等人一邊在平板上翻查資料。

過了一會兒,鬧鍾響了。許文宣趕緊摁了手機。

隻聽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在他身後響起:“師哥還是老樣子。”

老樣子,是說的老習慣。許文宣明白。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喜歡定鬧鍾,尤其是一些重要的事。

譬如第二天要早起,他會定上三個連續的鬧鍾,免得自己誤點。

長期以來,許文宣都保持這樣的習慣,這讓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成了守時守信的典範。

今天,鬧鍾定在了三點二十八分。許文宣打算停止工作,開始等待倪虹。沒想到,她早到了。

三年沒見,倪虹、許文宣都難免多打量對方一下。

一個是清水芙蓉麵,裹著一件紫羅蘭色的羽絨服;一個則蓄了齊肩的發,穿得休閑又講究,和以前大不相同。

倪虹微微一訝,便打起他的趣來:“師哥越來越像個藝術家了啊!”

“哈哈,不敢當,不敢當!”

“當得起,當得起,策展人自然也是藝術家。”

“行吧,那我就領受了!”許文宣往椅背上一靠,閑閑一笑,“點點喝的吧。”

點好咖啡後,兩人說起別後之事,但都默契地避開了許文宣故意失聯一事。

逾時,倪虹好奇地問:“對了,趙師哥,你是怎麽找到我聯係方式的?”

許文宣笑道:“我到蘇州來工作,想著一定要和校友們多聯係。正想著要找你的聯係方式,沒想到那麽巧。我竟然在電影裏看到了你。”

“哦?哦,我想起來了,你是在蘇州看了《吳燈繡彩》的點映?”

“對,後麵有彩蛋,雖然你隻有幾個鏡頭,但我看見你了。我覺得,這是緣分,老天都覺得我們該繼續聯係了。”

許文宣微微眯起眼,他生著一雙丹鳳眼,眯眼的時候格外動人。

倪虹卻沒注意他這微妙的表情,隻撫掌大笑:“沒錯,都是緣分!”

“然後,我就按圖索驥,在你姨父那裏要到了你的聯係方式。”

“原來如此,”倪虹恍然大悟,“很好啊,既然師哥來了,以後就別走了。”

“嗯。不走了。”許文宣又眯了眯眼,眼中流出一縷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