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春節賀歲檔,都是電影行業的必爭之地。

全覆蓋推廣後,《吳燈繡彩》終於定檔於大年初二。

初二那日,倪虹帶著爸媽、大姨一家,一起走進電影院。

作為一部文藝片,劉珖對票房的預估比較低,但因為《吳燈繡彩》之前已經在國際上獲獎,而且它是一眾喜劇賀歲片裏的為數不多的文藝片,跳出了同質化,電影院也願意多排場次,做一點嚐試。

故事以蘇燈、蘇繡非遺為元素,以“織工葛成抗議

稅監衙門”為背景,講述了一段既**氣回腸,又以情動人的故事。

故事落幕後,觀眾們沒有馬上離場,都等待著完整版的彩蛋——之前他們大多在網上看到了一些片段。

在彩蛋裏,王千樹、寧亦心是主角,經過精心的剪輯,配以出色的文案,蘇州非遺匠人們的形象,在大屏幕上真實而立體地展示出來。

遲敏看見女兒倪虹的形象出現了幾秒,便輕聲笑道:“虹虹還當了個背景板。”

遲芮坐在她左首,也輕聲應和:“瞎說,哪有這麽好看的背景板!”

半個月前,老人馮桂芬出院了,全家人都鬆了一口氣。正好趕上電影上映,大家都帶著好心情趕來捧場。

在輪流照顧老人之後,遲芮、遲敏的感情明顯進了一層。此時,遲敏聽得遲芮衷心讚美自己的女兒,心裏更是美滋滋的。

“我猜,小劉是故意把虹虹拍進去的,”遲敏心下了然,又說,“這孩子,也真會表達心意。”

“看來,好事將近了吧?”遲芮含了笑,睇向妹妹遲敏。

遲敏搖搖頭:“都還小呢,不用急,畢竟那個圈子……路遙知馬力,先看著吧。”

“也對,日久才能見人心。”遲芮點頭。

“王錚呢?”遲敏突然問。

“他沒有特別中意的女孩兒吧,趁著年輕先學手藝。比起他爸,還是太嫩了。”

不可否認的是,手藝是越做越活,功夫也是越來越深,古往今來,隻有經得住時間的淬煉,才能顯出大氣魄和大能耐。

曲終人散,影廳裏的觀眾逐漸散去。

倪虹記得,電影雖未滿座,但上座率也有九成。她故意走得慢些,很想聽聽觀眾們的意見。

就在此時,倪虹跟前突然竄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男孩往倪虹胳膊上一湊,旋即拉住她的手。

“倪老師!倪老師!我剛剛看到你了!”

竟然是江威,身邊有個個頭中等的男人,眉目間與倪虹有些相似,應該是他的爸爸。

倪虹頗為驚喜,但礙於人多,便示意江威和江爸往角落裏靠靠。

因為江威這一嗓子,周圍很多人看了過來。

有幾個眼尖的人,往倪虹身上多看了幾眼,也許已經認出她就是彩蛋裏出現幾秒的女子。

倪虹把臉側過去一些,溫聲道:“乖,小聲點。”

“哦,哦,”江威忙捂住嘴,“我錯啦!”

此時此刻,他才發覺自己有些冒失了,但要讓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可太不容易了。

要不是念著大家都在看彩蛋,他恨不得當場就叫出來:“那是我的老師!”

倪虹把遲敏的規訓記得牢牢的,暫時不想讓同事和學生知道她就是編劇,便笑道:“對,彩蛋裏的王師傅,就是我的姨父,說起來,算是你的師公啦!”

“好呀!那……師公今天來了嗎?”江威輕輕拍手,四下張望。

倪虹眼風掃了一圈,盯著一處人潮擁擠處,莞爾一笑:“那不就是!”

原來,王千樹已經被觀眾認了出來,有幾個隨身帶著手賬本的年輕男女,正在找他簽名呢!

上線一周,《吳燈繡彩》成為一匹黑馬,衝到了票房前五,但這樣的戰果,隻出現在江蘇省,放眼全國,數據隻能排到第八。

很顯然,江蘇尤其是蘇州的觀眾,是奔著蘇州非遺的元素來的,但這種元素又很難吸引到全國各地的受眾。

劉珖和製片、發行商量之後,決定在宣傳上再度發力。除了常規的宣傳手段之外,微博、抖音、視頻號、豆瓣、小紅書上的通稿,都得保持熱度。

為了票房,幾位主演不惜在春節期間出來“營業”,王千樹也很配合地出席了幾次直播。

直播帶來的好處顯而易見,截止電影收官之時,王氏燈彩作坊的訂單,比往年增加了兩倍之多。

這當然是好事,但也帶給了王千樹很大的麻煩。掙錢雖然重要,但研究“萬眼羅燈”,更是他夢寐以求之事。

在他對遲芮訴苦之時,遲芮驚愕之餘,也笑了他一回:“老王啊老王,你這個人吧,就是矯情。”

“啊,怎麽說?”

“以前不火的時候,你鬱悶;現在火了吧,你又犯愁。這不是矯情是什麽?”

春寒料峭,但王千樹被這尖刻而又真實的話,逼出了一層薄汗。

良久,王千樹才說:“夫人說得對,隻不過,我是真有點忙不過來了。”

“那這樣,你分點訂單給歐陽老兒吧?”

王千樹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

“這麽小氣?”遲芮開起玩笑,“你不還使詐,讓他也研究‘萬眼羅燈’嗎?”

“那不同,那是為了非遺藝術的傳承。至於這個……夫人,你應該懂的,以歐陽的心氣,我要是把訂單分給他,他大概率會記恨我。”

遲芮見他說得認真,也不出謔語,而是思忖了一番。

逾時,遲芮頷首:“你說得對,他一向以行業翹楚自居,如今你名聲在外,他心裏恐怕不舒坦。別一番心意給出去,反而換了仇家。”

仇家……

王千樹默然。

算不上,也犯不著。

有市場,就必然有競爭。隻要是良性的競爭,都值得被鼓勵。

這一次,電影宣傳的力量,也讓王千樹明白了一件事。該走出去的時候,一定要走出去,勇敢地,大膽地……

至今,他還能回想起,他在出電影廳的過道上,被一幫年輕觀眾團團圍住的情形。

說不緊張是假的,一開始,他甚至有些手抖,都抓不緊簽名的筆。

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態,末了還鼓勵年輕人來學習蘇燈文化。

想想多年來,自己近乎頑固地,用老一套辦法來守護非遺,所獲卻寥寥無幾,王千樹終於明白,什麽叫“酒香也怕巷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