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這樣的變故,一直躲在繡房裏的寧亦心當然坐不住。
她本來是不知如何麵對,想劉珖來處理這件事。萬未想到,這孩子平時穩重有主見,今天卻如此偏激。
沒轍,寧亦心隻能自己出麵。
經過她的一番調解,劉啟華、劉珖總算能勉強坐在一個屋子裏。
在這之前,劉啟華已經換了幹爽的衣服。
衣服是繡坊當中唯一的男生的衣服,為了方便工作,衣服非常樸素,還有些發舊,和劉啟華穿慣的西裝革履截然不同。
劉啟華有點兒不習慣,便打了個電話,讓萬鬆濤給他送一套。
在電話裏,劉啟華還刻意陰陽怪氣:“衣服濕了,唉,說不出口,逆子啊……”
說著,還瞟了劉珖一眼。分明是說給他聽。
劉珖裝作沒看見,也沒聽見。
兩人一個靠沙發上,一個坐在桌邊。
寧亦心看著沙發對麵的遺像和牌位,突然看著劉啟華:“老劉,你過來一下!”
祈使語氣,不給他商量餘地。
她正立在遺像之下,身影清瘦,像是一陣風就能吹倒,但奇怪的是,全身又散發著一種堅勁的力量。
劉啟華看了看掛在牆壁上的那個人,唇角彎起一個輕蔑的角度。
過了一會兒,他才斂容道:“我過去幹什麽?”
“那行,今天孩子也在這兒。你要說什麽話,就說清楚吧。”
這話正中下懷,劉啟華之所以在繡莊賴著不走,目的也是為把劉珖召過來。
前幾天,越秀的媽媽越雪,因為劉啟華沒有及時打生活費而找他。劉啟華心煩不已,便罵了她一通。
一會兒說她自作主張生下孩子,坑了他:一會兒又說女兒都成年這麽久了,他還給了她一大筆錢去做生意,憑什麽還要打錢。
越雪被罵得灰頭土臉,心裏很不痛快,也說了一些難聽的話。
經過這件事兒,劉啟華更把兒子看得重,因為他是自己唯一的親人。可是,劉啟華發現,每一種通訊方式,都被兒子拉黑了。
再一想,劉珖自己有房子,而劉啟華並不知道他住在哪兒,連堵截他的門路都沒有。
氣怒之下,劉啟華便琢磨起辦法來。
想來想去,他突然想起,劉珖扔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是把他媽媽賠給他。
一想到這兒,劉啟華計上心來,兩天後直撲繡莊。
隻要能把兒子“勾”過來和他見麵,他不要什麽麵子。更何況,一想到寧亦心,心裏也有幾分熱乎。
老實說,憑他的財富,要想找個唇紅齒白的女子來作伴,何其容易,可再換過三個女友之後,劉啟華覺得很沒意思。
“老劉!”寧亦心見劉啟華隻是發呆,目光遊離,忙重重地喚了一聲。
蘇州女孩大多溫婉,因著多年繡藝的濡染,寧亦心的氣質更為出眾。又因為清心寡欲,看起來顯得比較年輕。
劉啟華直直地看著她,直到劉珖瞪他一眼,才收回目光。
“好吧,”劉啟華平視著寧亦心,“我到你這兒來,是帶著誠意過來的,同時也想阿寧能接受我的想法。”
“你什麽想法?”劉珖蹙眉。
“再續前緣。”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劉珖怒了,“這話是能隨便亂說的嗎?何況……”
“阿寧,你別說了。我倒要問問看,我和你有什麽緣?”
“一麵之緣,一見傾心。”劉啟華眼神熾熱起來。
寧亦心愣了一下,倏爾笑起來,笑得兩肩直抖,頗為恣意。
劉啟華突然感覺自己受了辱。
這些年,他有時也在想,要是他娶的是寧亦心,而不是她的替代寧亦如,結果又會怎麽樣。想著想著,又馬上否定了。他可一直記得,寧亦如根本不能生育。
可是,這幾天劉啟華似乎又想通了。
以前寧亦心不適合他,但現在可以啊,他又不是沒孩子。要是能和她結為連理,說不定連兒子也能聽話一些。
畢竟,她們長著一樣的臉。
可誰曾想,劉珖對這件事非常抗拒,一盆水給他澆過來。
劉啟華見寧亦心笑得快岔氣了,便寒著臉:“你在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
“我很少笑,更沒有這麽笑過,主要是聽到了一個太好笑的笑話。”
“你把我的真心當做笑話?”
“真心?”
“不然呢。難道你不知道,當年我追到鎮湖繡莊,是為了追求你。”
“那又如何。即便是沒有訂婚,我也不會看上你,”寧亦心在他心上狠狠剜一刀,“你的性格就注定你隻能做合作夥伴,而不能成良配。”
寧亦心頓了頓,又說:“如果你記性夠好的話,應該記得我說過這句話。”
劉啟華點點頭:“我以為你這是胡說的……你隻是,已經訂婚了,為了不那麽遺憾,才這麽說的。”
“遺憾?遺憾什麽?‘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你看看,要說自戀,沒有人比你更自戀了。”
“那麽,我想問問你,你為什麽得出這個判斷?”劉啟華不甘心。
“很簡單。商會結束之後,主辦方請我們吃了一頓飯。我注意到,你讓一個服務員幫你買了一包煙,給了他小費。這說明你有原則,不會白占人便宜。所以,你是一個很好的合作夥伴。”
“總算說了一句好聽的話。”劉啟華自嘲道,“接著說。”
“你坐的那個位置,是上菜的位置。還是那個服務員。他在上菜的時候,因為你突然轉頭,你險些碰到了湯水。他趕緊往旁邊側過去,結果把自己的手燙了。你見到這個情形,不但沒有一句安慰,還憎惡地看他一眼。”
“我不記得了。”劉啟華搖頭,是真沒印象。
“當然沒印象,因為你並不真的尊重人。”
“我……”劉啟華突然覺得背上冒了冷汗,“也許吧,我也不知道。”
“其實,我私下裏勸過妹妹,不要接受你的追求,她隻是不聽,我也沒辦法。不過,既然已經成了一家人……”
寧亦心斟酌著言辭:“以前的事,孰是孰非,我也不想再追究了。今天,如果你還承認你是阿如的丈夫,承認我是她的姐姐,那麽——”
她轉首看了遺像一眼,才回過頭:“去給你姐夫上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