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小歐老師。”
“我聽這個名字，就想起老師以前說的散文的特點——形散而神不散。我猜的對不對？”
許文宣重重點頭：“沒錯，沒錯，差不多。你好有悟性。”
“倒也不是。我是想到你剛剛一直在用文軒裏麵的東西做比喻，就聯想到散文了。”
“嗯。‘散點式’故事線，確實和散文比較接近，也講究一個‘形散而神不散’。我們都知道，散文是很難寫的。”
倪虹想了想：“我們老師也做過一個比喻。散文的線索，就是這個‘神’。它就像是糖葫蘆裏的那根竹簽。有了這根竹簽就能夠把糖果串起來。”
“對，對對，是這個道理。可是道理歸道理，操作起來卻有難度。如果把控力不夠的話，很容易把一個展覽做成一盤散沙。”許文宣自嘲地笑一笑，“目前，我還沒有足夠的信心能做好，這太考驗策展人的提煉能力啦。”
“會不會是你對自己要求太高呢？”歐陽詩詩仰著頭，“要是我的話，管他三七二十一，做出來再說。做的不好也沒關係，不好，才有改進空間呢。”
真是個爽朗的姑娘！
倪虹眼中，滿是欣賞的笑意。
王錚也定定地看著她，抿唇一笑，又一笑。
許文宣直言：“每個人的性格都不同，我比較求穩。如果我覺得有可能失敗的話，我就不會做。”
他不自禁地瞟了倪虹一眼，又強行移開目光：“任何事都是這樣。”
這番小動作，雖然隻在瞬間完成，但仍然落在人精歐陽詩詩的眼中。
她眨巴眨巴眼睛，明知故問：“任何事情嗎？包括感情的事情嗎？”
這問題著實有些曖昧，王錚有點聽不下去，故意咳嗽一聲。
許文宣卻接住話：“是的。”
“那沒辦法啦，”歐陽詩詩秒變心靈導師，“不過，換個角度想，那就是‘沒緣分’，說不定以後還有更適合的等著你。”
這個觀點，雖然有自欺欺人之嫌，但許文宣卻希望它是真的。
“也許吧。”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許文宣又跟他們細細介紹起他在“望穿他盈盈秋水”展廳裏的一些構思，然後再把他們帶出去，前往下一個展廳。
一邊走，許文宣一邊說：“我先前講了這麽多，一會兒我要考你們，可以嗎？”
“可以！”三人異口同聲。
“問題很簡單。看完所有展廳之後，說說我是用了哪種故事線？”
這麽一說，三人更是興致盎然，在一個多小時的參觀時間內，都認真地看，認真地想。
一路看下來，倪虹發現，在三個主展廳內——每個主題展廳由幾個小展廳構成並都有詩意化的名字——分別呈現了“傳統美術”“傳統技藝”“傳統民俗”的主題。
傳統美術，有蘇繡、緙絲、泥塑、玉雕、光福核雕、桃花塢木版年畫、
國畫顏料製作技藝、蘇派盆景技藝、蘇州書畫裝裱修複技藝、蘇州禦窯金磚製作技藝、香山幫營造技藝、金銀絲鑲嵌……
傳統技藝，有藏書澄泥石刻、碧螺春製作技藝、明式家具製作技藝、製扇技藝、虞山琴派、中醫傳統製劑方法……
傳統民俗，有端午習俗、石湖串月、蘇州甪直水鄉婦女服飾……
其中，有些非遺門類，既有美術的特點，又體現傳統性。許文宣則以它主要的傾向性為標準來進行分類。
答案很明顯，可以說是呼之欲出了。
三人又是異口同聲：“總的來說，平行式。”
在這基礎上，也是有變化的。比如，燈彩、曲藝類就被單獨摘了出來。
許文宣點頭：“看來，你們確實聽懂了。”
“也看懂了。”歐陽詩詩扮個鬼臉。
“對！看懂了！”許文宣很開心，“這說明我沒白花功夫。”
“但我有一個疑問！”
“你說吧，小歐老師。”
“剛剛你也說了，‘平行式’是最簡易的，最容易被大眾接受的。嗯，記不得你原話了，就是這意思吧。”
“是。”
“這樣的話……說句冒犯的話，有沒有可能，會讓人覺得這個策展人的水平很一般呢。因為難度係數不大。”
“那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嗯。”
“作為觀眾的你，有沒有把故事的主題看明白呢？”
“看明白了。蘇州非遺豐富多彩，體現了文化繁榮、文化自信。”
“那就行了。”許文宣自信一笑。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這些故事線的類型，本身是有難度係數的分別，但是並沒有絕對的高下之分。”
“嗯。隻要能把策展要表達的主題，清晰無礙地傳達出來，展覽在這一方麵就是成功的。”
許文宣想了想，又補充：“當然了，一個展覽成不成功。還有其他的要素，比如動線設計，比如燈光投影……”
“也就是說，合適的才是最好的，”倪虹總結道，說了這話又容易讓人產生聯想，忙解釋道，“我是說，展覽的藝術！”
歐陽詩詩眨眨眼：“是是是！”
聊完這個話題，幾人相約去遊客中心喝茶。剛要走進遊客中心，王錚突然喚住歐陽詩詩：“小歐老師，我有點事想問問你。”
這意思，自然是要私聊。
許文宣便笑：“那我們先進去，你們隨後再來。”
眼見許文宣、倪虹進了遊客中心，王錚才吐出一口氣，輕鬆了些許。
他掃了歐陽詩詩一眼，眼神裏帶著些無奈：“那邊。”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是一棵柏樹。二人走了過去。
見已有了遮擋物，王錚才把按捺已久的話，拿出來問她：“你先前怎麽亂問問題？”
“什麽問題？”
“還裝，你是故意的！”王錚撇撇嘴。
歐陽詩詩“哦”了一聲，又明知故問：“你說，感情那件事嗎？”
“那是人家私事。”
“你不懂。”
“嗯？”
“我這是在幫他們，你沒聽見我的心靈雞湯嗎？我感覺許老師應該挺後悔沒追你表姐，所以表情怪怪的。”
“你怎麽知道？”
歐陽詩詩伸手輕輕戳了戳自己眼睛：“拜托！我不瞎的，好嗎？”
“哦！行吧！你慧眼如炬，洞若觀火……”
歐陽詩詩又好奇又好笑，剛剛戳過自己眼睛的手指，直接彈了他一個爆栗：“你怎麽木噱噱的！我怎麽就看上你了呢？”【注】
說時遲，那時快。
王錚正想去捉她手，跟她嬉戲打鬧，冷不丁聽得遠處一聲咳嗽。
繼而是一字一頓的高聲呼喚：“歐！陽！詩！詩！”
完蛋！歐陽詩詩不敢扭頭！
這是她家老爺子……
【注】木噱噱：蘇州方言，形容一個人反應慢，木木的，呆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