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心,初心是什麽?
歐陽德陷入回憶中。
蘇燈協會,由他一手創辦,到現在已經有十多年了。
仔細想來,原因有二,一是抱團取暖,二是與人抗衡。
當然,第二個原因無法宣之於口,對外人說起。不過,明眼人依然能看出來,歐陽德對於王千樹更早被授予“非遺傳承人”稱號一事,耿耿於懷。
為了和王千樹抗衡,歐陽德願意給自己打造一個行業盟主的人設,一邊慷慨地分享他的資源,一邊團結藝人們,聯合打擊抄襲、仿冒、盜版等侵權行為。
有一件事,歐陽德至今還記得一清二楚。
2012年的時候,蘇燈協會的會員們都參與了燈會,設計了“龍生九子”主題組燈,引起了市民的強烈反響。
當時,歐陽德也給大家登記了版權。但沒想到的是,沒多久外地市場就出現了微縮龍燈,九個造型與會員的作品幾乎一致。
抄襲也就罷了,那一組“龍生九子”的微縮龍燈,純用質量低劣的塑料打造,造型也不怎麽好看,簡直是侮辱人。
更糟糕的是,生廠商還在商品包裝上寫著“蘇州燈彩原創作品,不可仿冒,違者必究”的字樣。
這是賊喊捉賊?
歐陽德都要被氣笑了!
好吧,他決心一定要讓對方嚐嚐“違者必究”的滋味。
安排好作坊裏的工作後,歐陽德帶著王千樹,和另外一位會員,一起去做冒牌貨的產地追責。
三人風塵仆仆趕過去,才發現包裝上所寫的地址並不存在。
那個時候,電子地圖沒有普及,網絡也不夠發達,三人撲了個空,卻也不氣餒。
商量之後,他們準備演一場戲。三人先租了一間門麵,假扮成零售商的身份,並拿到了中間商的的聯係方式,然後再順藤摸瓜,找到了仿冒者的老巢。
拿到證據之後,仿冒者被起訴,賠償了損失費。
打了這一場勝仗,歐陽德心情愉悅,他在蘇燈協會乃至整個蘇州非遺界的名聲,都達到了巔峰。
很多被侵權的非遺藝人,都從中看到了希望,前來討教一二。
有一個蘇扇藝人,就對歐陽德說,她製作的扇子都是原創作品,花了很多心思。
可是,每一款產品在她售賣之後不久,都會流出盜版商品。
一開始,蘇扇藝人見那作品手藝還不錯,不致壞了她的名聲,便也沒有多去計較。
然而,到後來,仿冒者大概是為了趕工,竟然用機繡來冒充刺繡,所選的材料也比較廉價。
同時,那人仍然打著蘇扇藝人的招牌。於是,有買到仿冒產品的顧客,氣衝衝地然到蘇扇館中,來興師問罪,說她坑害消費者。
蘇扇藝人百口莫辯,終於下定決心“撥亂反正”。由於查不到仿冒者的身份,她隻能前來求助於歐陽德。
歐陽德肯定了她的做法,又跟她做思想工作,說:“如果坐視不理,必會姑息養奸。敢於去維權,雖有可能會產生高額的維權成本,但長遠看來是值得的。何況,一旦打贏了官司,那些損失都可以彌補。”
說罷,歐陽德又給蘇扇藝人說,要給每一件原創表情注冊版權,這樣才有維權的依據。
往事像電影快鏡頭一樣播放,歐陽德想起自己的光輝歲月,唇邊也勾勒出一抹消息。
那個時候,他是行業裏神一樣的存在吧?但後來呢?
自從王千樹這個“老二”,在營業和宣傳上,有超過他的勢頭,歐陽德就有了危機感。
久而久之,心理有些失衡,甚至給他使絆子,給倪虹潑髒水……
還好,她顧及他的顏麵,沒把這事抖出去,否則隻怕他會失去江湖地位,不再受人尊重。
“姑娘人不錯,也沒怪過我。”心裏想著,嘴裏不覺就說了出來。
歐陽詩詩一訝,旋即明白他說的是誰。她便笑:“爸,不是我說啊,王家的人真不錯,王錚做事踏實,倪虹心胸很寬。”
歐陽德點點頭,順口就說:“這個我承認。要是你像王錚那樣,我能有多高興!”
“對啊!要是你兒子該多好!”歐陽詩詩故意給他下套。
“少給我來這套!哼!我不會上鉤的!我有女兒就好,才不去想別人家的兒子。”驀地,歐陽德清醒過來,語氣一冷。
冷歸冷,但口氣似乎鬆動了。
歐陽詩詩敏銳地捕捉到這一點,便笑嘻嘻地說:“爸,這樣吧,就按你說的怎麽樣?”
“我說什麽了?”
今晚說了不少,也想了不少。歐陽德腦子也有點亂,不確定女兒指的是哪一句。
“你說讓我們先處兩個月。”
“這個……”
“我都聽你的。不過,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
“如果他人品好,如果他值得我付出,我會繼續下去,您不能阻攔我。”
歐陽德無奈地撇撇嘴,不說話。
“爸!我是認真的!”
“我有個問題。”歐陽德歎口氣。
歐陽詩詩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爸:“嗯,您說。”
“你跟他,是他先追你,還是你先追他?”
歐陽詩詩腦子轉了轉,說了句違心的話:“當然是他先追的我了,你女兒多有魅力!”
她看過心理學,一般人總是會不自覺地把自己希望的事情放前麵說。
所以,歐陽詩詩選擇撒謊。
真實的情況並非如此。
盡管王錚對她有好感,但還沒到開口的時候。倒是她看上了他那股子鑽研的勁,主動約他見麵。
一來二去,她就打直球表白了:“我想當你女朋友,如果你不反對的話。”
王錚也沒猶豫,馬上說他同意。
事實證明,歐陽詩詩撒謊撒對了。歐陽德聽了這話,總算臉色一霽:“我就知道!他追求你,那是高攀!”
“對呀,所以我先給他一個高攀的機會,好不好?”歐陽詩詩一臉俏皮模樣,心花怒放。
一如當年,她和前男友談戀愛的神情。
想起女兒戀過的情,受過的傷,歐陽德心中一陣隱痛,無奈道:“你高興就好,記得不要虧了自己。不要戀愛腦……”
新學的網絡詞,派上用場了。
簡明扼要。
他歎了口氣,心說,不管怎樣,女兒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