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端午節也有燈會,但規模不大,遠不能與元宵節相比。

歐陽德跟王千樹說,政府為了延長暑期檔旅遊季,想出了一個點子:在端午舉行燈會,並將之延展至九月。

如此一來,蘇州市尤其是老城區,從端午節開始,就開始了旅遊旺季。

當然,這個想法到底好不好,能不能落地,得看市場反饋。

“今年開始試點,需要很多蘇燈,尤其是景觀燈。不然,我這麽著急,去給梁館長請假。”歐陽德說。

王千樹忖了忖:“我們所有的人馬都上去,一定做得出來。”

“那肯定!任務很緊!無論如何也得完成,”歐陽德嘴角一撇,“不然呢,難道讓外地的燈匠來幫忙?那成什麽了!”

歐陽德所說的外地燈匠,特製自貢燈彩藝人。隻不過,在他口中,“藝人”變成了“匠人”,似乎這樣稱呼,就比蘇燈矮了一頭。

王千樹明白他的意思,但不這麽看:“自貢燈彩也是很好的。”

“你這話不對,好不好看,和好不好,沒什麽關係。”歐陽德臉上略有不屑之色,“聲、光、電、動嘛,這一套我會,你也會,但用得太多了,還有古韻嗎?”

沒想到,一貫以創新見長的歐陽德,竟然說出這話。

王千樹聽得稀罕,便揶揄他一句。

歐陽德便擺擺手:“在我看來,蘇燈才是真好!不管材質、表現形式有什麽創新,一眼看過去,它還是有很明顯的蘇州元素。”

這話也有幾分道理。就拿文創來說。因受耀明燈業尋求合作的啟發,倪虹把營銷看得很重。

這之前,她聯係到了一家文創公司,授權他們進行二次創作。這家公司已經設計出了車載的蘇燈掛件、蘇燈擺件。

現在,產品剛剛麵市三個周,就得到了很好的市場反饋。

盡管它是微縮的,造型也略做了改動,但仍能一眼看出蘇燈的原型。王千樹也認為,文創產品保留了蘇燈的精髓。

說起來,這也是倪虹的功勞。

王千樹頓時後悔起來,他在電話裏批評倪虹,合適嗎?

範總說,倪虹收過他的紅包,所以對他比較寬容,這又是真的嗎?

冷靜下來後,王千樹越想越不對勁,忍不住歎口氣。

歐陽德被他長籲短歎的模樣,搞得一愣一愣的,便問他所為何事。

王千樹大略說了說,歐陽德眉頭馬上緊皺:“老王啊!你今天就是要生我的氣,我也得說你一句。你糊塗啊!”

“我知道!”

“你這個侄女,唔,也是徒弟吧,她就不是那種人!外人說的話,你都能信?”

“可是我已經罵過她了,當時氣暈頭了。”王千樹後悔不迭。

“這個沒事兒!”歐陽德拍拍胸脯,“走走走,你不嫌棄的話,我去你那兒,我幫你們說和。”

王千樹一愣:“去我那兒?”

“怎麽?不歡迎?”

“不是,我是覺得……”王千樹覺得匪夷所思,“你說,我們都認識多少年了?”

“這個?我53了,對!我認識你53年了。”

“可是我從沒去過你那兒,你也從沒去過我這兒。”

“我怕你偷師啊!”歐陽德似笑非笑。

“巧了,我也是。”王千樹也開起了玩笑。

“那我今天去定了。一來,當個和事佬;二來,去老王家偷一回師!怎麽樣?”

“可以啊,讓你見識見識,萬眼羅燈的升級版。”

“什麽?廳裏不放著嗎?正中,C位!”

“不不不,我新做的那一版,咳咳,客戶定製的,比之前的孔眼更密更多。”

“要這麽多幹什麽?成什麽了?馬蜂窩?”

“客戶高興就好。”

“你變了,老王。”

“這不好嗎?”王千樹目光幽深,“人不得主動擁抱市場嗎?”

擁抱市場,這四個字從王千樹嘴裏說出來,聽得歐陽德微微一怔。

確實,一味迎合市場是不行的,完全不管市場更是不可取,隻有“擁抱市場”才是正道。

無論如何,主動權都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裏。

念及此,歐陽德心中一陣澎湃,不自禁道:“我在想,我們在端午燈會中,也可以把‘聲、光、電、動’的的現代燈影技術用起來——當然也不能失去核心的東西。你覺得呢?”

“正有此意。”

二人相視一笑。

在回王氏燈彩坊的路上,王千樹給倪虹打了個電話,說讓她回家裏吃飯。

沒曾想,倪虹在電話那頭咯咯笑:“師父,我已經在路上了。我有好消息跟你說。”

見狀,歐陽德問王千樹:“要不,我先不忙去了?你們自己聊就行。”

他感覺,倪虹從來就沒生王千樹的氣,不用瞎操心了。

“那不行!你剛聽到了,我讓夫人給你做飯了!再說,你不想看看馬蜂窩嗎?”

“……”歐陽德無語。

回到王氏燈彩坊,隻見劉珖、倪虹站在院子裏,神采飛揚。

他們並不好奇歐陽德為什麽在這兒,反倒是讓他一起看他們錄的視頻,方便做個見證。

視頻裏,範偉臊眉耷眼地,帶著點悔意,講述了整個事情的經過。

一開始,他隻是想做文創微縮燈彩,可簽訂合同之後,他又有些後悔,覺得賺不了大錢。

於是,他聽從了秘書的建議,先斬後奏,做了一批“喜鵲報春”台燈。

然後,範偉對倪虹賣慘,博取她的同情心,誆她簽了補充協議。

主要的目的,是要將王氏燈彩坊和耀明燈業進行綁定。

萬一台燈質量不過關,有什麽問題也能有人背鍋。

當然,範偉也並不想產品出現任何問題,隻是求個萬一。

結果,還真“萬一”了。

經受三個小時測試的台燈,燈芯勉強還在耐受範圍。為了讓倪虹能認可台燈的質量,範偉在其中摻了假:讓秘書關掉一個小時。

在範偉看來,這種國風風格的台燈,燈光不怎麽亮,很少有人會連用幾小時來照明,可偏就那麽巧:初三學生睡著了,台燈一燃就是五個小時,然後它炸了……

為了讓倪虹把鍋背得牢一點,範偉絞盡腦汁,最後從幾個月前的聊天記錄中,摳出一個轉賬記錄,假說倪虹收了他的好處。

有視頻為證,事情總算水落石出。

因為範偉的欺騙行為,倪虹可以將自己和王氏燈彩坊完全摘出去。耀明燈業對爆炸事件要負全責。

不過,王千樹很好奇:“我想過去親自找範總。他秘書說他出去了。你們是怎麽找到他的呢?又是……怎麽讓他說實話的呢?”

劉珖、倪虹默契地對視,最後是劉珖說了話:“簡單說,我們知道他故意躲著,就裝作走了。然後,等到再晚一些,他就跟個耗子似的鑽了出來。等他走到拐角處,就被我們擒住了。”

倪虹揚了揚拳頭:“這拳法沒白學,有用。”

歐陽德瞪大眼:“真揍他了?”

“沒有,就嚇唬嚇唬,”倪虹笑不可遏,“對了,歐陽叔叔,拳法還是歐陽慎教我的呢!”

歐陽德哭笑不得:“這個……”

那個好侄兒!

想起他魯莽又率真的樣子,歐陽德有氣也撒不出,誰讓當初做錯事的是他自己呢!

往事隨風,前嫌冰釋。現在兩家修好,真是再好不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