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瞧他的反應,先是有些疑惑,心想怎麽小紅連她是誰都不記得了,這朋友做的可真是令人發指,剛想說道他幾句,電光火石間,一敲腦袋,算是明白了過來。

方才在火中,白逸為她易的容被司塵抹了個幹淨,於是便厚著臉皮向他借了這張麵具——與其說借,倒不如說是物歸原主——好用來遮一遮自己的臉。

畢竟她與雲洙曾是情敵,情敵見麵,分外眼紅。

雖說雲洙此時嫁了司塵,事情也過去兩百年,可也不見得她心裏便全然沒有疙瘩,見了蘇顏也不一定作何想法,尋思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像如今這樣半遮半掩著趕了來。

戴著這麽花哨的麵具,也難怪小紅不認得她。

可不等她為對方解疑,對方已直直伸過手來掀了她麵具,叫道:“果然如我所料……蘇顏,你如何在這裏?”

火德的一張臉幾乎要湊到蘇顏臉上,眼睛裏先是驚訝,後又被懷疑填滿,質疑道:“你不是去玉清境隨師尊修道嗎,怎麽今天出現在這裏,不會是誰冒充的吧?”說著就毫不顧忌地去伸手捏她的臉,捏了幾把發現沒有易容的嫌疑,立刻喜道,“還真是蘇顏,你……你怎麽回來了?”

火德星君不愧為掌管天下火事的仙,大約是整日同火打交道,性子也風風火火的,說起話來更是咋咋忽忽,蘇顏被他的大嗓門震得腦袋嗡嗡響。

想起如今的時空還停留在她初回九重天之際,這天上曉得她回來的人本就不多,火德他看來便是不曉得的人。

蘇顏往後退一退,不大滿意道:“怎麽,還不興人回來啊?”

說著便試圖將他手上的麵具奪過來重新掩上,紅袍青年卻輕巧地避開她探物的手,應道:“誰還能不興你回來啊。”望著她道,“隻是有些好奇罷了,幾百年不見,你還是這個樣子……”大眼將她掃了掃,毫不留情地咧嘴笑道,“還是那副沒長開的樣子。哈哈。”

蘇顏與此神相交千年,對於他說話不把門的毛病早就習慣成自然,因此對於他這句話也不生氣。

她的一顆心全都放在了自己的麵具上,瞄準被火德拿在手上的狐狸麵具,一次次地伸手出去奪,卻都被他躲了過去。

撲。

再撲。

連續數次皆撲空的某人終於怒了,瞪大眼睛道:“我說小紅,你不要欺負我沒有長開,等我長開了,你再欺負我試試!”

被喚作小紅的青年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到對方似乎真有些生氣,這才不情不願地將麵具還給她,看著她將麵具重新掩上,撇嘴道:“我哪裏敢欺負你,誰不知道欺負你有什麽下場?”隨後恢複正經的模樣,問道,“隻是還真沒有料到會在這裏見到你。你……莫非是隨著白逸神君來的?”

蘇顏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隨後避重就輕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他講了一遍,火德星君聽完之後變得有一些沉默。

“所以說你其實也不知道今日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可不是嗎。”蘇顏有些鬱悶,斜靠在一旁的樹上,“白逸那隻狐狸一直神神秘秘的,眼睛轉一圈便是一個主意,我還這麽嫩,哪裏知道他打什麽算盤?”想起方才那一幕,又憂心道,“我原本還以為他是真心想幫我和帝君,不過現在卻不怎麽確定了……”

火德星君疑惑:“哦?”

蘇顏表現的更加憂愁:“你剛剛也看到了,白逸和雲洙都那樣了……我嚴重懷疑白逸今日是來尋美人開心的。”似乎覺得既然都到這個份上了,她還這麽懷疑人家,實在有些欠妥當,便又這麽找補了一句,“至於幫我,可能就隻是順道。”又喃喃自語道,“白逸這個人其實也不算壞,可是遇到女人的事,不知為什麽總叫人失望。”

話音剛落,便從旁傳來男子帶著笑意的聲音:“丫頭對本君的評價還真是特別。”

蘇顏驀地身形一晃,扶住身邊的樹幹,在看清來人模樣時更是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在背後嚼人舌頭果然要遭報應的嗎。

來人正是白逸,玄袍金冠,笑容和煦,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一把折扇,走到跟前站定,那副俊朗的模樣,活脫脫一個正人君子的樣板。

火德星君一見來者是白逸,慌忙矮下身子行禮,無比恭謹道:“小仙司火之神火德星君,見過白逸神君,適才不知尊駕在此,有失儀節,還望尊駕……”不等火德星君將官話說完,白逸就懶洋洋地揮一揮折扇,表示無妨,火德星君見狀,便也不再多言,恭順地退到一旁,等著這位神君開口訓話。

表麵上沒怎麽表露出憂心,心中卻暗自為蘇顏方才的口不擇言捏著一把汗。

雖說白逸神君一向待人寬厚,可難保蘇顏剛剛的那番話不會撞到槍口上,細說起來,那可是大不敬,足夠罰她削俸三年的。

想到這裏,慌忙用眼神暗示蘇顏快道歉。

“呃……白逸……上仙……”蘇顏卻憋了半天,憋出這句話來,“好巧啊,你也來這裏散步?”

火德星君和白逸的臉上同時出現裂紋。

白逸旋即恢複笑意,淡淡開口:“丫頭還是這麽愛開玩笑。”

蘇顏:“嗬嗬……”這般僵著臉笑了兩聲之後,突然想起方才的事來,望著白逸小心翼翼地問,“剛才的事,上仙已經處理完了嗎?”

聽到蘇顏問的這麽直接,火德星君在一旁暗自著急,心想她這不是沒心眼嗎?這種事哪能說啊,裝作不知道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慌忙衝她擠眉弄眼,想提點她一下。

耳邊卻聽到白逸答得輕鬆:“此事為昆侖家事,與本君何幹?”

蘇顏怎麽也沒想到此神會將事情以這樣一句話撇得一幹二淨,愣了片刻之後,有一些不大滿意他這種態度,怎麽,一句話就把事情的責任全推給雲洙了嗎?她雖然不大看得慣雲洙,可是卻更看不慣白逸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

她這個人自小正義感便強,當即有些不樂意,拉下一張臉衝他道:“白逸,俗話說的好,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同雲洙兩個人的事,自當由兩個人來麵對,就算其中有誤會,也應當兩個人一同向司塵說清楚,你說是不是?”

一旁的火德星君聽到這裏心更沉,剛想出聲打斷她,卻看到她將臉轉過來疑惑道:“小紅,你的表情怎麽這麽扭曲?”又像是要拉個幫手一般,問他道,“這件事你也看在眼裏,你說說,我說的是不是這個道理?”

紅袍男子冷汗流了滿額,一邊擦汗一邊道:“呃。阿顏還是這麽愛說笑。”說著衝白逸哈腰道,“上仙,這丫頭不是這意思,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可千萬被跟她計較。”說著將蘇顏往自己身邊拉一拉,以隻他們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喝道,“你不要命了,少說兩句!”

白逸眯著那雙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蘇顏看,可是火德星君怕他,她蘇顏卻不怕他,極其坦然地同他回視——當然,可能是因為中間隔著層麵具,她沒怎麽從白逸的目光處感受到壓迫。

對視了一會兒,白逸突然噗地一聲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道:“看來丫頭是真懷疑上本君了。罷,罷。”

蘇顏不由得輕蹙起秀眉,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我說……”

“丫頭莫忘了咱們正經事。”白逸卻打斷她,一把撈上她一隻手臂,側著臉淡淡望了她一眼,道,“隨本君來吧。”似乎是注意到了旁邊還有個人,又頓下腳步,一副送客的口吻,衝火德星君吩咐,“星君今日處理火事辛苦。本君眼下有些要緊事,恕不遠送了。”

被莫名其妙送了客的火德星君略有些糾結地張了張口,卻又聽蘇顏扭頭道:“小紅,我也不能送你了,你一人好走,待我日後得閑,去你府邸找你,我們再去南海釣烏龜……”

話說到這裏,人已被白逸拖走了老遠,紅袍的青年往前跟了兩步,又聽到二人這樣的對話。

“哎我說白逸,我們這又是要去哪裏?”

“去辦正事。”

“這個正事究竟是什麽?你能不能讓我明白一下。”

“待會兒你自然明白。”

“那你先告訴我你跟雲洙到底有沒有奸情?”

“你想知道?”

“想知道。”

“有多想?”

“……如果我不知道,也許三日都會吃不下飯的。”

“哦……聽你這麽說,本君忽然不想告訴你了。”

“……”

火德星君不由自主地抬手撓一撓頭,臉上表情放鬆下來,喃喃道:“沒人告訴我蘇顏跟白逸神君的感情這麽好啊……”說著,笑著搖了搖頭,隨後便頗為安心地召了朵雲,回自己的官邸了。

此事他插不上手,便由他們去吧。

隻是,景陽宮的這一場大火,卻著實蹊蹺的很,明明燒得如此盛大,卻沒有傷到一個人,雖說景陽宮連年閑置,可還是會有仙娥負責打掃,據說當時恰是當值的仙娥們換班的時間,早一些時候當班的仙娥已經退了下去,而接班的仙娥卻齊齊睡過了頭,以至於晚去了一個時辰,這火就是在此期間無聲無息燃起來的。

總覺得似是有人故意縱火,卻又不想傷人,莫非是想靠這場大火創造什麽條件嗎?

不過既然沒有人受傷,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