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陽與燕如燕的“私密約定”,其實可以算是一個玩笑。去年大年前,周楚陽在東莞“考察”,在與燕如燕等人去看“南來廣聚”女子服務隊的途中,燕如燕說:“周總抱得佳人歸,其實有我們姐妹幾個的功勞。為了把彭大小姐弄回南廣去,咱們酒沒少喝,嘴皮也沒少磨,你可要知恩圖報。”周楚陽問:“想要我怎麽報答,盡管提,我滿足就是。”燕如燕說:“這要等我們姐妹商量商量。”

幾個女人竊竊私語了一陣,燕如燕說:“要不幹脆這樣吧,我們一年到頭在外麵跑很不容易,吃苦受累不說,很多時候為了工作,少不了要與外麵的老板們打交道。從今往後,周總每年給我們免費提供一些栗子,我們將它作為見麵禮送給他們,一來表示對人家的感謝,二來告訴他們,咱們南廣也是有好東西可以拿出手的。如果你願意提供讚助,我們這些娘子軍以後就免費做南栗的形象代言人。”

周楚陽說:“一定遵守約定。”

在彭玉素的再三追問下,周楚陽隻得如實相告。彭玉素說:“這幾個人為了辦好家鄉的事,常年在外麵奔走,也是煞費苦心,的確應該好好感謝她們。特別是這個燕如燕,雖有一張利嘴,但說話行事張弛有度,是個精靈,不感謝不行。”

“怎麽感謝?”周楚陽問。

“不排除以身相許。”彭玉素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想這些年的堅守毀於一旦。”周楚陽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裏滿是深情。

這樣說著話,聽見鑰匙在鎖孔裏扭動的聲音,門開後,趙小滿領著祝菲走進家門。

“寶貝兒,你到底回來了。”彭玉素過去抱住祝菲。

“不是想到你在這邊太寂寞,我才不想回來呢!”祝菲拍了拍她的後背,看見周楚陽站在旁邊笑,又說,“其實我也是想多了,有周總在,你才不會寂寞呢。”

“你也不會寂寞,有我們在。”周楚陽說。

飯菜早就準備停當,一碟鹽水花生、一缽豆豉蒸臘肉、一碗燒青椒拌茄子,砂鍋裏紅豆酸菜湯冒著熱氣,熱米坨、豬兒粑在小蒸籠裏擱著,燒餌塊盛在盤子裏,用一個碗反扣著保持溫度。“夠了吧!”坐到桌上的時候,彭玉素問祝菲。

“夠夠的了,全是南廣味道,叫人怎麽不歡喜!我要掃它個風卷殘雲。”祝菲說著,先用勺子舀了半碗酸湯,喝了一口,濃濃的紅豆清香和著酸味在舌頭上打轉,她做了一個沉醉的表情,“真是三天不吃酸,走路打撈竄啊。”

飯間,祝菲問彭玉素:“南來廣聚女子服務隊還準備繼續幹下去嗎?你的離開,會不會讓它的運轉受到影響?”

彭玉素:“當然要繼續幹下去呀,蒯小玉幹得不錯。”

祝菲:“還是你私人出資兜底?”

彭玉素:“已向組織部沈部長打了報告,應該會通過。政府那邊,蘭波副縣長也很支持,答應每年給10萬元補貼。”

祝菲:“這樣就好,東莞的南廣人需要它,不能讓它流產嘍。我還想,你要是不想繼續弄,我就把它拿過來,作為一個維權機構,每年打幾個小官司,也能養活它。”

談到在南廣的打算,祝菲說:“先把律所開起來,下一步重點搞一搞司法培訓。南廣人在法律意識上需要提升,這方麵有很大的空間。”

周楚陽說:“以前,南廣人不懂得運用法律的武器來保護自己,往往在遇到糾紛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肉搏、槍戰,或者就是比家族勢力,比社會背景,南廣一段時間內的不良形象,就是這樣造成的。”

“動輒找一個野湖,拉開架勢。”祝菲說,“南廣今天在公眾文明方麵取得的成績,主要還是靠政府引導,從某種角度上說,法律仍然是缺席的。”

周楚陽說:“可不是嘛!社會在發展,有些東西在蛻變的進程中常常會遭遇一些尷尬。比如說,通信的發展,就徹底暴露了一個地方法律意識的淡薄。我回南廣這一兩年的時間,就遇到很多這方麵的問題,很多人動不動就利用微信公眾號曝光所謂的真相,動不動就對別人進行惡意攻擊。南廣的很多自媒體,總是想淩駕於法律之上,他們就沒有想到,一旦某一天別人和他們動真,等待自己的將是法律的製裁。”

“這樣說,我的使命還很光榮,任務也相當艱巨。”祝菲看了周楚陽和彭玉素一眼,接著說,“隻是我還是很擔心,我雖然是一個南廣人,但離家的時間太長了,算是初來乍到。如果你倆不幫我,我就天天來你們家蹭飯。”

“那有什麽!你光做我們的法律顧問,也能吃一口飽飯。”周楚陽笑。

“有沒有搞錯啊?大哥,我在外麵幹得好好的,回來就隻圖吃口飽飯,丟不丟人?”祝菲又看向彭玉素,說:“你們家這個爺們兒,就沒從心裏打算幫我。”

“有我在嘛,怕什麽?”彭玉素說。

吃完飯,彭玉素和周楚陽帶祝菲去看大火地學校。他們的車駛進學校大門的時候,保安示意停下,讓就近找一個地方停放,說綠化公司正利用晚間時間加班栽樹。彭玉素問:“毛校長在嗎?”

“正在和綠化公司的陳總看工人們栽樹。”保安說。

校長毛興是蘇州人,之前是上海一所私立學校的總務主任,在律師黃訓田的舉薦下,彭玉素把他聘請過來當校長。

幾人走進去,果然看見毛興正與陳霜江在討論著什麽。見彭玉素等人往這邊來,兩人便停止了交談,過來打招呼。彭玉素向毛興介紹祝菲,說:“今後學校涉及法律方麵的事務,一律與祝律師交涉。”

毛興握了祝菲的手,說:“幸會幸會,往後大家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祝菲說。

陳霜江抓住機會對彭玉素說:“我正好有一件事情想與周夫人交流交流,剛要打電話,你們就來了。”

“什麽周夫人!”彭玉素笑,說,“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人,說話文縐縐的,讓人感覺不搭。”

人們笑了起來。陳霜江說:“那就彭總吧。”

彭玉素問:“有什麽問題?”

陳霜江說:“之前計劃在教學樓外放置的盆景,是南廣大山上的野柑子樹,目前看來是不現實了,我發動幾撥人馬上山去挖,隻找到了幾棵,林草局方麵也打了電話過來,說動靜太大,小心被人舉報破壞生態環境。”

“你的意見呢?”彭玉素問。

“不行的話,就用小葉銀杏吧,這種樹經過修剪造型,很是漂亮,樹冠一般不會長得太大。咱們羅卓鎮老張家就培育了好多,我昨天已專門去看過,數量也足夠。”陳霜江說。

“毛校長意見如何?”彭玉素問毛興。

“我也比較讚成這個意見。彭總應該知道,南廣一中也有一棵很大的銀杏樹,說是幾百年了,被人們稱為狀元樹。我們不妨也在這個地方種下更多的狀元樹,一是傳承影響,二是庇佑咱們學校狀元輩出。”

“這是一個美麗的祝福,我們共同期待吧。辛苦你們了。”彭玉素說。

學校有四座教學樓,分別命名為“立心樓”“立命樓”“絕學樓”“太平樓”,皆出自北宋時期著名思想家張載的“橫渠四句”。張載是彭玉素最推崇的學者,在她看來,這位先賢還是一位了不起的教育家。彭玉素在東莞的“雲眾”教育集團辦公大樓上,就懸掛了張載“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四為句。四座教學樓呈“U”形擺布,中間的空地上,有孔子雕像,雕像前有一個矩形石頭,一麵刻有“康德石”字樣,另一麵刻康德的哲學思想:“我們不是為了製作書本,而是為了塑造人格;不是為了贏得戰役和疆土,而是為了得到秩序和安寧。真正的大師的傑作是創造一種合宜的生活方式。”在石頭上刻這幾句話,彭玉素的想法是將康德的思想與張載的“橫渠四句”形成一種呼應。所以,當祝菲看到這段話,問她“會不會太深邃”時,她果斷地否定了這種擔憂,說:“我們做教育,主要的目的是抵達。抵達什麽呢?是一種境界,一種思想,一種命運。我們要在抵達的過程中獲得清零的快感,獲得對陌生領域攻陷和突圍的力量,完成教育的終極目標。”

雕塑前麵,是一塊巨大的碑牆,上麵有“南聚立校誌”,由南廣書法家韓青以隸書寫就,用鈦金色銅料做成活字,貼在石紋上,大氣,古樸,充滿書香氣息。“立校誌”內容由南廣作家陳年撰寫,頗有古風遺蘊,讀來**氣回腸。

烏峰東望,漢時夷道攜川黔過滇;赤水北溯,古芒風雨凝縱橫同渠。今冉冉紅日鑲照,疇疇嘉禾茂生,麥車之甸,煙霞之湄,學府廣來,書聲南聚。榆牆枝頭越外,大野茅腸斬卻,吟新時代之新景象,唱大繁華之大氣魄。

是也宏開之道,乃桑梓情同砥礪;炬獻之功,亦鄉愁點線共鑄。泱泱南廣,雄關通途,百萬庶功出世;比比絲路,朗日旭升,千仞寒門入途。鳳翅遙寄殘陽血,雞鳴啼曉春錦暉。玉磬高奏,素箋領舞,盛世華箏同享,美哉大雄;楚來雲歸,陽春永駐,烏蒙遊子共聚,壯哉古邦!

沿著幽靜的林間小道行走,幾經回轉,到了學校後門。見圍牆上一片空白,彭玉素感覺此地看起來了無生氣,便叮囑毛興:“這個地方可運用一些地方元素增添點厚重感,比如抄抄‘南廣八景’什麽的,不能就這樣空著。”毛興說:“有酷愛駢文者自告奮勇向我推薦了一些古體的東西,請專家看了,說是文理不通,不可用。彭總這一想法倒是提醒了我,明天我就安排人做去。”

看完學校,驅車回城,已是深夜時分。彭玉素問祝菲:“要不要繼續逛逛,欣賞欣賞南廣的美麗夜景?”祝菲說:“都回家了,何必趕著趟看完?留一些懸念吧,南廣的美,更多的在於她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