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往事如煙

沈沐風把手放在她肩上,溫言道:“這隻是個意外,你不要太懸心了,先好好養傷。”

“意外?”

他頷首,皺眉道:“那人以前是城西龔家的子弟,和葉家聯手過,事敗之後,龔家也倒了。龔家手段毒辣,我家自然不會給他東山再起的機會,他隻能在底層熬日子。這種紈絝,讀了書也沒讀出本事,後來靠開出租車維生。昨天他在你去的咖啡廳旁邊的小賣部買煙,結果在露台看見了你,認出來了。”他頓了頓,說,“你嫁給了我,和葉琛又有舊情,他想起舊仇,就呆在原地抽煙,一時沒走。誰知道你急急出來打車,正好上了他的車,他臨時起意,想對你動手,以此報複我們。”

許藍沉默片刻,道:“我就這麽倒黴?”

沈沐風撫了撫她的臉,掌心發粘,是冷汗半幹留下的痕跡。他想起她在鎮痛藥的作用下依然睡得不安穩,在夢裏驚懼的發抖,呻-吟,心不由得一疼。不管是曾經被侮辱的過往,還是昨日險些遭遇毒手的經曆,對於一個女人而言都是極難忍受的恐懼和屈辱。

他打來熱水,絞幹毛巾替她擦臉,又解開她的病號服給她拭去身上的冷汗。見到她肋下碗口大的淤痕,他歎了口氣,俯過去,在傷處溫溫柔柔的親:“乖,老公親親就不疼了啊。”

許藍鼻子一酸,低頭看他。他的唇舌溫軟,目光柔和,仿佛親吻的是了不得的珍寶。可她心暖了片刻,一股酸澀之意湧上喉頭——如果葉珊受了傷,他會變成什麽樣?

雖然知道自己這醋吃得沒道理,可她就是忍不住會去想。

那個女人連她都忍不住憐惜,甚至覺得嫉妒這種情緒都褻瀆了佳人,沈沐風的愛,又有多濃烈,多瘋狂?她想得恍惚,心中不甘全部傳遞到指尖,她不自覺的抓住了他的頭發輕扯了起來。

忽的胸尖痛了一下,她回過神,發現沈沐風的嘴唇剛離開她飽滿豐盈之處。他抬眼,目光裏流轉著曖昧:“你幹嘛拔我頭發?你弄疼我,我也弄疼你。”

許藍負氣,繼續扯他頭發,他無奈的抓住她手腕,逼她鬆手之後,懲罰性的在她胸前咬了又咬,留下幾個淺淺牙印之後說:“造反了,敢對老公無禮!”

她紅著眼睛瞪他,狠狠道:“你活該!我沒打你就算對得起你了!都是你連累的!明明是你得罪了人,被挾持的還是我,挨打的也是我!”

沈沐風趕緊摟住她,把她的手拉到自己頭上:“對,是我不好,你生氣得很有道理。你想拔我頭發就拔。”

許藍果然抓住一把就扯。他抽了口涼氣,捉住她手腕賠笑:“老婆,換個法子罰我吧。我變成禿子了,傷的還不是你的麵子?”

她鬆開他的頭發,在他身上捶了幾下,可動得厲害了,牽扯了傷處,疼得她沒了力氣,躺平了直叫疼。

沈沐風趕緊安撫她,等她緩過氣來,貼著她的耳朵說:“藍藍,今後不要一個人獨來獨往了。我給你安排了兩個保鏢,能幫你拿東西,傳話,如果你想一個人安靜,他們自己會避到你注意不到的地方,打擾不了你。雖然我那些手下敗將基本都是體麵人,但難保不會狗急跳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就算他們不動你,你長得好看,穿戴又名貴,見財起意的人也不得不防。”

“我知道了。”

沈沐風在她額頭一吻,正準備繼續叮囑她,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微微一怔,瞄了一眼許藍,才接起電話:“葉琛。”

“藍藍醒了沒有?”

這稱呼讓他耳朵很不舒服,忍了忍,道:“醒了,就是精神不大好。”

“她太敏感了,很怕疼,你注意著……”

沈沐風打斷:“我知道。”停了停,又覺得自己語氣有些生硬,降低聲音,問,“她沒事,我會照顧好她的。倒是你,打架的時候也結結實實挨了幾下,醫生怎麽說?”

葉琛聲音淡淡的:“皮糙肉厚,就是些皮外傷而已,過幾天就消腫了。”

兩人關係尷尬,互相問候之後,竟無話可說,過了好一會兒,沈沐風打破僵局:“你放心就是。”

“嗯。”

“有什麽難處,需要用上我的,你就別一個人硬撐。人多好辦事,我畢竟比你多了不少資源。”

“知道。”

實在找不出話說了,或者說,話太多,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葉琛先掛了電話,沈沐風把手機放在床頭櫃,轉身給許藍把散開的扣子都扣好,免得等會兒護士進來了瞧見親密的痕跡。

她一直盯著天花板看,神情怔怔的,沈沐風略一思忖,心忽然莫名的發起虛來。當她看向他的時候,他眼神本能的回避了。

許藍嘴唇動了好幾下,終於慢慢的問:“沐風,葉琛以前對我那樣……是不是有什麽隱情?”

沈沐風想起上午在局裏同葉琛的那些對話,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嘴巴就像被縫上了一樣,抿得死緊。

許藍也沒催他回答,過了一會兒,閉上眼睛,聲音有些倦:“沒什麽,問你這種問題,確實有些不合適。”

沈沐風喉頭發堵,吸了口氣,說:“等我想想。”

她靠在枕頭上點了點頭,勉強勾唇一笑。過了一會兒,她眼角忽然溢出大滴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下去,跌在枕頭,發出“噗”的輕響。

沈沐風心就像被繩索纏住,那根繩正是上午葉琛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我和藍藍以前關係怎樣?如果沒出事,她輪不上你。

她如此耿耿於懷,那麽理智的一個人,卻到了看到葉琛就失態的地步,如果沒有深入骨髓的愛,怎會生出附骨之疽一般的恨?

他怔怔盯著她臉上閃亮的淚痕,呼吸都有些困難。

仿佛有人捂住他的口鼻,扼住他的喉嚨,攥著他的心髒,擂著他的腹部——兩個人之間忽然插-入了一個舊人的感受,就是這樣?

他尚且說不清對許藍的感情,就窒悶得想把周遭家具都掀翻,她那麽愛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聽說葉珊的存在時,又是什麽感受?

他一邊默默的想,一邊伸手替她擦淚,兩人相對無言片刻,她慢慢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輕輕的往自己身邊扯。

沈沐風怔了下,順著她的力道俯過去,她的胳膊繞過他的脖子,把他抱住,頭埋在他肩頭,一聲不發,隻輕輕的吸了吸鼻子。

他的心稍稍安定下來,把她擁入懷裏,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喃喃道:“好,抱抱,抱抱,不哭啊。”

不管她曾經愛過誰,愛得多深,現在她最依戀的人終究是他。

護士進來給她打針,過了一會兒,她又睡著了,再次醒來的時候,陪在身邊的人是管家,還有陳若天。

管家看著她吃完晚飯,見她胃口還不錯,放下心,說:“太太不要擔心,這幾天王師傅做的都是有助於骨傷的吃食,好好養養,過不了多久就好了。剛剛沈董都打電話問過,說明天過來瞧你……”絮絮叨叨說了些關懷的話,便收拾了東西,離開病房。

陳若天道:“沈總去了警察局,涉及舊仇,有些事他必須親自去問清楚,等他忙完就會回來陪你。”

許藍“嗯”了一聲:“放心,我沒那麽嬌弱。這種大事處理好,讓我今後外出更放心,這才是真正的為我好。”

“沈總說,你心裏有些疑問,他瞞著你的話,有悖夫妻互信的原則。隻是這事他自己實在不想說,所以還是我轉述的好,以免尷尬。”

許藍愣了下,手指抓緊了被子,深深呼吸了幾下,輕聲道:“行。麻煩你。”

身為葉家子弟,又因為年少,沒有多大發言權,葉琛不得不被捆綁在家庭這條船上,按照父母規定的航線隨波逐流。他隻能疏遠視為兄長的沈沐風,看著父母算計曾經的世交。

龔家和葉家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以利相聚的兩家人互相需要,也互相猜忌,迫切需要建立更牢固的關係,讓拴著兩家的繩子更加結實。

有什麽關係比姻親關係更能快速有效的讓兩家放心?正好龔家小姐對他迷戀非常,此事直接被兩家定了下來。

他的想法?

為了利益,他的個人幸福不在父母的考慮範圍之內。他沒有發言權,同父母的據理力爭導致的結果是,許藍被雙方家長視為眼中釘。在龔家兩兄弟的監視下,他不得不在電話裏用最殘忍最下流的話終止了兩人的關係。

他不能說出真相,隻能粗暴的警告她,讓她別來找自己。他休了學,通話也被嚴密監視,連告知她真相的機會都沒有。

分手分得太突兀,他翻臉翻得不正常,她終究是沒忍住懷疑,前來找他。他不得不再次傷害她,為了不引起龔家兄弟的懷疑,甚至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撕破衣服。分手之後他染上煙癮,一支接一支的抽煙,用尼古丁鎮定自己,在煙霧繚繞中阻止那倆個人進一步的行動,並叫來了她的父母。

許振邦夫婦的確找過他,發現他的真實身份之後立刻變了態度,他為許藍心疼,又對他們的行為齒冷,為了穩住兩人,他動用了關係讓他們升了職,但對他們說:“我喜歡藍藍,但不會認你們這種人當嶽父嶽母。”

他隻要她這個妻子,其他人,沒資格當他的家人。但他的話被許振邦夫婦曲解,最後變成了她腦海裏不堪的回憶。

陳若天用最簡單的話敘述完,又道:“葉先生後來出了國,剛開始的時候,仇家還留著一口氣,他自顧不暇,等一切結束之後,他精神狀況出現了極大問題。他抑鬱症很嚴重,一直在接受各種治療,去年才恢複了正常的生活。”

許藍靜靜聽著,一句話也沒插嘴。等他說完許久,她淡淡的笑了笑,迎著陳若天擔憂的眼神說:“我都知道了。不過,一切都過去了。沒緣分就是沒緣分,我也不想糾結。”

“太太一向通情達理。”陳若天說了幾句寬慰的話。

等他離開病房,許藍臉上的微笑漸漸的僵了,呼吸也慢慢的急促了起來,終於,她喉頭發出一陣嗚咽聲,把被子拉到頭頂,身子蜷了起來,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