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腿上,輕笑著說:“怎麽,不回答?還是不敢看我?”

沈心不知道該怎麽說,就是覺得很奇怪。

不知道什麽時候,葉楚走到了她的身後,聲音低沉:“夜禾今年剛做完變性手術,還改不了原來的本性。”

葉楚是有些喝醉了,聲音還夾著幾分酒意。

她扭頭,正好撞見他幽深的眼眸之中。

他淺笑著,頗有些慵懶和玩世不恭。

這樣的他,不像是許燕斐,更像是那個在村子裏遊手好閑的李懷。

抽了一口煙,身子踉蹌。

夜禾擰著眉頭,衝著沈心喊道:“你扶他上樓吧,他腰部受了點傷,我都說過讓他別喝酒,他偏不肯聽。”

受傷了?

沈心驀然的想起了沈灃說的話。

他說他和許燕斐發生了爭鬥,難道……就是那個時候受的傷嗎?

沈心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扶著他的手臂。

誰知,許燕斐身子就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夜禾長歎:“你這人,早說了不聽,非得要上,不知道自己身體不好嗎?”

他對著沈心使了使眼色,示意和她一起將葉楚抬上樓。

夜禾像是對這裏很熟悉了,將許燕斐放在沙發上後,從旁邊的櫃子裏找出醫藥箱。

“他受傷多了,也是必備。”

沈心看著夜禾,突然慶幸在許燕斐身邊還有這麽個朋友。

“你過來幫我一下,把他衣服脫了。”

沈心點了點頭,走上前將許燕斐的紐扣一點點的解開。

早年見過許燕斐的後背,都是傷,尤其是胸口的地方,為邱靜貞擋過一槍。

現在那個疤痕,依舊存在,她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碰他的胸口。

這半年,他究竟是怎麽過來的?為什麽身上的傷口比之前還要多?

沈心的胸口悶得慌,扭頭看著夜禾,卻見他已經拿出剪刀,似乎準備要剪開許燕斐的傷口。

她慌張之下,握住了夜禾的手。

夜禾抬頭看著他,輕笑一聲:“小啞巴,你在緊張什麽?”

沈心搖搖頭,示意他別繼續。

夜禾一邊抽著麻醉藥,一邊解釋:“你放心,我是正職的醫生,之前是個可牛的麻醉師了。”

雖然夜禾用著輕快的語氣和沈心解釋,但是正常手術都應該在無菌的環境下進行,即便夜禾是醫生,也不應該這麽慢莽撞。

“你,和他的關係不一般吧?”

沈心抿著唇,沒有回答,看著夜禾一點點的將麻醉藥打進了許燕斐的身體。

“我沒見過他會把徽章給其他人,你是第一個。”

沈心用手比劃了一下:“他會沒事嗎?”

“很難說,他其實情況挺嚴重的,在東邊跟人發生了一些事,差點就回不來了。”

聽著夜禾的話,沈心隻覺得心驚肉跳的。

揭開許燕斐的襯衣,腹部僅用一塊厚重的紗布抱著,然而紗布已經浸滿了血液。

怎麽會……這麽嚴重……

做的是局部麻醉,許燕斐中途醒來了。

他隻是淺淺的睜開眼眸,濃密纖長的睫毛陰影並排,看得出,他很虛弱。

沈心顧不得那麽多,握住他的右手,希望能給他一些力量。

他很努力的抬起眼眸,看著沈心。

四目相對,她早已紅了眼眶。

許燕斐望著她時,突然覺得,這雙眼睛,像是在哪裏見過似得。

很熟悉。

但是,這張臉,很陌生。

“小啞巴,你有沒有名字?”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力氣。

沈心攤開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寫下“顧欣”兩個字。

“欣……”他喃喃念著:“此欣非彼心……”

沈心沒聽清,隻覺得那一刻的許燕斐,像是要死了。

明明前一秒還在和被人談笑風生,下一秒竟就要死在這裏。

沈心紅著眼眶,慌慌張張的屋裏找東西。

夜禾回眸看了她一眼:“你在找什麽?”

沈心從櫃子裏找到了白紙和筆,她拿著紙和筆,坐在他的麵前,在他手心寫著:“你喜歡畫畫對不對,我畫給你看。”

許燕斐喜歡畫畫的事情,幾乎沒人知道。

隻有在農村時,沈心有見過他拿著煤灰坐在門口。

那時,她還問過他,小時候有沒有想過當畫家。

當時的李懷滿口答應:“怎麽不可能,我就是沒錢,我要是有錢,我現在肯定是一級畫家,你肯定就是一級畫家夫人!”

到了市裏,她偶爾會見過他書房裏的畫作。

很少,隻有一張。

一張在海邊的風景畫。

她明白,他是一個自由廣闊的人,他不愛商業、不愛被桎梏,可是人生在世,又有誰能夠真心完成自己本來的目標和意願?

許燕斐的眉頭微微一抬,沒有回應。

夜禾大喊:“你快點和他說話,他的意誌很薄弱。”

聽到這句話,沈心拿筆的手在顫抖著,一滴淚就這麽毫無征兆的掉落在白紙上。

她拚命的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坐在他的身旁,開著拿筆描繪。

她沒學過畫畫。

畫畫技巧爛的一塌糊塗。

可是她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讓他堅持。

她將筆放在許燕斐的手裏,然後握住他的右手,一點點的在白紙上描繪著。

左手在他的左手寫道:“堅持住。”

許燕斐的頭靠在沈心的肩膀上,任由著沈心握住他的手繪畫。

那時候,許燕斐老是在想,如果當年他執意沒有回市裏執行任務,而是跟著沈心在農村,現在是不是過著神仙眷侶的生活?

握著的手,似乎有些力氣。

他沒有畫海,而是畫了一個簡單的房子。

還沒勾上最後一筆,手裏的筆就滑落了。

沈心無聲的呐喊,眼淚止不住的落下。

夜禾的眉頭越來越緊,汗水也越來越多。

“燕斐,你說人是不是都很賤,還是說人生來,就是要經曆各種磨難的?我有句話一直沒有和你說,因為我覺得說出來很矯情、也很犯賤,我還愛你,一直都愛你。”

沈心無聲的喊著,她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許燕斐在她懷中昏迷、然後不省人事,再到軀體逐漸冰冷。

她上過廟宇,問過僧人。

他們說,她和許燕斐的緣分,是因為前世的債。

前世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他是等級低下的奴隸。

他們生於烽火漫天的亂世。

死於戰亂之中。

她從不信前生後世的傳言。

可是現在,她信了。

因為有些債,是天生就帶來的。

她愛許燕斐,就是天生的債務。

這一世,必須要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