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婧聽完這通“死刑判決”的電話反而心頭一塊大石頭落地,整晚沉睡,一個夢都沒做。

第二天起來她感覺整個人特別輕,能飄起來的那種,腦袋也是空的,之前整個月塞滿了各種信息各種日程,現在全清空了。

許婧甚至想笑,不是那種苦笑,也不是絕望的大笑,而是發自內心地覺得可笑,荒誕,像旁觀一出沒頭沒尾的倒黴蛋喜劇,觀眾不需要知道任何前因後果,主角就是會倒黴。她現在就是憨豆先生,她現在就是卓別林。

她覺得這是個好事。因為憨豆先生和卓別林是沒有結尾的,即使在劇情上結束了,觀眾也會覺得他們的荒誕人生在某個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繼續上演,一代又一代,永不完結。

這不就說明她的人生也沒有完結,她還能繼續走下去呢。

許婧起來洗了把臉,然後出發去工作室。

她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她有一個團隊,那一屋子的人都有權力知道真相。

她還特意買了兩大袋子的筍幹包,直接包圓了兩屜,拎到工作室投喂他們,他們一邊吃許婧一邊把事情說了。

說完許婧總結:“現在就是這個情況,你們都被我拖累了,感覺想不出什麽有用的辦法,隻能大家一起完蛋。你們看著把手上工作停了,先找下家吧,我去幫你們爭取看看能多少拿點勞務費。”

衛茹吃得滿嘴油,腮幫子跟倉鼠一樣,好不容易艱難吞下去了,張口說:“學姐,你這很像送我們上刑場之前請我們吃一頓斷頭飯。”

許婧苦笑:“也差不多,今後吃飯不能要發票報銷了。”

“不一定吧,”梁瑞說,“那個鄭院長說的是不能評獎,不能在他劇院裏演出,你老板是讓你自己離職,但是咱們山海經這個項目還沒正式叫停吧?”

“有什麽差別嗎?”

“沒正式叫停,項目就還在,項目還在,咱們的合同就還生效。那急什麽,先把工作做完,同時再找找有沒有別的門路唄。”

許婧有些佩服,不知道是不是二次元都這麽單純樂觀,像她這種社會人,殺她都不用亮刀子,暗示到位,她會自行了斷;梁瑞就屬於那種除非你真的拿刀來砍我,刀不剁進肉裏,血沒流出來,我就當無事發生,該幹嘛幹嘛,認死理的。

衛茹翻了個白眼,“就是沒有門路啊,你沒聽清嗎,省話連兒藝這種快破產的小劇場都不讓咱們演,再往下還有啥門路?沒有地方演出這個劇就一分錢不賺,光賠錢了,叫停是遲早的事。”

“那就在叫停之前找找嘛,不行就在馬路邊演,路演路演,回歸路演本質嘛。”

“行啊,你在馬路邊演,我給你放個盆,再拿個鑼給你敲,肯定大把人來看,一個晚上賺他十萬八萬,全是毛票。”

“你倆收收吧。”徐瑉聽不下去了,她在這個項目裏從頭到尾工作態度最認真,現在也最擔憂,“學姐,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嗎?”

許婧搖頭,“目前來看,是這樣的。”

“那我做了那麽多方案……”

“誰不是啊!我還做了那麽多套衣服呢!”

“對了,那演員怎麽辦?”

“趁早散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你怎麽說話跟豬八戒似的……”

“說誰豬八戒呢!”

何易坐在旁邊一直沒說話。他和梁瑞是一個想法,沒正式叫停前就有時間想辦法,他的辦法應該還比梁瑞多,好歹他也是童願的小老板。

但隻要深思就知道,這件事上何易這個“霸總”其實也沒什麽辦法。

他頂多能甩出自己也參與了山海經製作的底牌,讓楊東健看他的麵子上不要叫停這個項目,但這隻能保障項目做完之前所有人都有工資拿,兒藝那邊上不了戲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童願這個公司最早做的就不是戲劇行業,中途因為意外買到小英雄這個也沒什麽人氣和質量的IP才轉行,在戲劇行業裏一點人脈也沒有,不然也不會跟兒藝苟在一起。

何易沒有資源也沒有能力給山海經一個平台演出,甚至給這個賣不了票的項目的團隊發工資這個行為都不是正常老板能幹出來的。

他要真是個“霸總”,要麽他現在就讓法務去看許婧的合同條款,讓她因為自身原因導致公司損失這件事給公司賠個大幾百萬;要麽他就該直接把兒藝買下來,讓許婧想演幾場演幾場,賣不賣票都無所謂。

可惜,兩者他都做不到,他沒有前者那種真正在商業領域廝殺過的商人的狠心,也沒有後者的財力,他爸又不傻,沒有那麽多可支配資金給他這個一事無成的兒子。

當然,許婧肯定也不會接受這種“霸總”式的幫助就是了。

何易感覺很抱歉,很難受地看著許婧。

許婧笑得倒是坦然:“看什麽,你本來就沒工資,這裏的亂子跟你沒關係!”

“啊!學姐不對,何易他還白嫖了山海經一套畫展的畫呢!現在咱們歇菜了,他倒是有東西送展了,啊啊啊,叛徒!何易你是叛徒!”

衛茹明顯是借他撒氣,何易反而有點當真了,認真對許婧說:“我還沒送展,學姐你放心,我不會做叛徒的,山海經的畫我不會自己拿出去發表的。”

“瞎說什麽呢!”許婧敲了他倆一人一下,“一碼歸一碼,畫好了你就好好送展,這邊的事咱們再想辦法,多大人了,什麽叛徒不叛徒,瞎表什麽忠心。”

但許婧確實被何易的話,以及畫室裏其他人的態度安慰到了。

她有一個團隊,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團隊,是出了事情每個人都在盡己所能想辦法的團隊。

就為這些人,許婧明知道沒什麽希望,還是硬撐了一個禮拜,在楊東健持續不斷的冷嘲熱諷下也沒有主動提離職,努力在一片渺茫的前途上找一條活路。

也多虧她的堅持,一周後還真被她等來了一條不算活路的活路。

帶來好消息的是殷筱曉。

某天下班前她問許婧:“星匯要搞一陣引流的商鋪活動,一樓中央大廳有一個展位可以演出,我給你們爭取來了,你們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