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姐你真的誤會了,我什麽都沒幹,我就是請她喝杯奶茶,請客還犯法了?”
“好,謝謝你請客,你好心,但是她不想要,你直接拿走吧。”
“殷姐你這話說的,”李學義笑得非常自然,明顯不把殷筱曉和季荃的反感當回事,“人家女孩子嘴上說不要我東西是跟我客氣,我要是直接拿走我成什麽人了,我又不是那種死摳門的男的,我送東西,我還成壞人了?”
“我……我不是客氣……”季荃躲在殷筱曉身後,聲音發緊,細得幾乎聽不清,感覺她下一秒就能從現場跑了,但似乎是擋在她身前的殷筱曉還在,她不但沒跑,還敢還嘴了,“我說了我不要,你拿走……”
“幹什麽這是?”許婧走過去,臉不自主就冷下來了,老板氣場提起來,“公共場合鬧起來,晚上還演不演出了?”
“許導,”李學義看見許婧好像看見包青天一樣,那邊兩個還沒說什麽,他自己主動迎上來,“許導你幫我解釋解釋,我被當壞人了,請喝奶茶都沒人要。”
他看起來真的很無辜,還自我打趣,“唉,也沒辦法,這年頭壞人是多,女孩子是要警惕點,但我們都做同事多久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是不是不用這麽見外啊?”
他在許婧跟前一通說,殷筱曉就在後麵看著,嘴巴緊緊閉著,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他後背。
許婧看了她和季荃一眼,又看看滿臉笑意和無奈的李學義,歎氣,伸手接過奶茶,“我領你這個情,不管什麽是也不能在商場中間吵起來。”
“是是,許導你說得對,是我的錯。”
許婧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手裏的奶茶,是中高檔的一個牌子,網紅店,平時排隊很多人的,忽然笑出來,“你也是,請客有點誠意,同事那麽多,你就買一杯,不知道避嫌?”
李學義聽許婧給他圓場,臉上的笑更明顯,馬上很上道地說:“我的錯我的錯,我現在就買。”
“送到公司去吧,你們喝完休息會兒,晚上還有演出,有空對對詞也好。”
“許導你這還用擔心,一個小商場的小演出,還能把我們嚇怯場了?”
“也是,你不會。”許婧朝他揮揮手,“也別太放鬆,舞台上出岔子的機會太多了,腦子裏那根弦緊一緊。”
“行,許導說得都對。”
李學義走了。
許婧沒直接去問殷筱曉發生了什麽,她還在看手裏那杯奶茶,還把杯子拿出來,打量上邊的標簽,大杯去冰加料,快三十一杯了。
“許、許導,”季荃從殷筱曉身後走出來,“你別喝他東西……”
許婧晃晃手裏的杯子,“嗯,不喝。”直接連袋子一起扔到旁邊垃圾桶裏了。
奶茶可能會在垃圾桶裏散開,但許婧懶得管。
跟李學義說話讓她有種夢回第一天認識楊東健的感覺,很會來事,懂得什麽時候展示誠實什麽時候展示友善,因此格外讓人惡心。
楊東健又比李學義好一點,楊東健是“外人”,他惡心他的,許婧有辦法屏蔽他,盡量避免不跟他接觸,比如商場演出這個事,許婧根本沒跟楊東健說過;但李學義是“自己人”,他就在組裏,許婧每天都要看見他。
許婧一般來說是個脾氣很好很能忍的人,她知道人都有自己的毛病,她沒資格要求人人讓她滿意;但她也有自己的邊界,上輩子她讓人揉圓捏扁就是因為她沒有邊界,所以現在她對自己邊界以內的事情有點偏執。
眼下,山海經這個劇組就是她為自己辛苦打造的邊界。
“說說吧,什麽事。”她朝殷筱曉抬抬下巴。
殷筱曉沒說話,臉還是臭黑臭黑的,許婧看她這個應激的樣子就能猜到一半了。
還好季荃比她之前那個小耗子爭氣,不會一味躲在她後麵,殷筱曉保護了她,她就有勇氣自己說話。
李學義其實不是一開始就這樣的,他剛進組那段時間表現得很好,做事也很有分寸。他有演出經驗,跑過很多大大小小的劇組,在排練休息時很會說笑話調節氣氛,像季荃這樣沒演過幾場戲的新人,他也會指點一些最簡單的技巧。
變化發生在兒藝的演出機會黃了之後。
出這種事本身對演員的積極性打擊就很大,大家都不開心,迷茫的氛圍很自然地產生,加上許婧當時對演員的管理不當,演員內部的不安全感其實比設計團隊和許婧料想的都要強。
這時候李學義開始消極怠工,他對許婧的吩咐沒有任何台麵上的不服從和不配合,但是私底下的抱怨變多了,他私下給演員拉了個小群,沒有許婧,在群裏肆無忌憚把演員們都有的不安全感說出來,加上一些他的推測,把問題的矛頭一點點指向許婧。
導演是不是不管我們了?
之前試戲那個領導不是很高興嗎,怎麽突然就不能演了,導演是不是得罪領導了?
有沒有可能,導演就是要我們試戲給領導看,領導看了滿意,覺得這個項目行,就把我們開了換一些更大牌的演員來,現在就是拖著我們?
他的推測自相矛盾,但推測本來就不是為了討論真相,而是煽動情緒。
這樣一來很多演員對許婧就有了不滿。
許婧聽季荃講到這裏背後有點發涼,她看了殷筱曉一眼,殷筱曉冷笑,像在嘲諷她,我早跟你說了,你不會管人。
唯一敢站出來給許婧說話的是季荃。她也不算在維護許婧,隻是本能感覺到李學義的話裏有讓她不舒服的地方,李學義每次說完大家的心情都變得更差,她就本能地說一些安撫情緒、讓大家耐心等待的話。
這樣就讓李學義注意到了她。
有些人就是這樣,本來不是什麽大事,一個抱怨一個安撫,但他就是覺得,你不應和我,你就是跟我作對,跟我作對就是下我的麵子,事情扯到麵子,那就沒什麽道理可講,報複的手段即使在一件小事上都能無限擴張。
李學義開始借著追求的名義騷擾季荃。
在演員彩排或者更衣候場時主動而露骨地示好,在小圈子裏營造他倆有情感關係的氛圍,這樣他之後對季荃做什麽其他人都會覺得是情感問題,不會插手;每次下排練,他都單獨跟季荃一起走,季荃提前走他也提前走,季荃留到最後他也留到最後,反正怎麽也躲不掉;言語上也借著關心的名義詢問季荃的住址、私人生活、興趣愛好……
這些在外人看來沒有什麽問題的行為,就算跟朋友抱怨很可能也會被說敏感、不至於,更不可能報警,隻有當事人能感受到其中在精神上和情感上的壓迫。
這不是關心,不是示好,而是示威。
我有權力對你做這些事,隻要打著追求的名頭,沒人會覺得我不對,他們還會支持我,誇我癡心。
季荃被他逼得漸漸崩潰,才會在之前不由自主、無意識地向許婧求助。
可惜許婧沒有發覺。
但幸好,殷筱曉發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