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蘭倔到什麽程度呢,她自己都知道自己可能要燒死在**了,她還堅持去醫院之前她要去趟廟裏,讓師父給她看看。

許婧拿她媽其實是沒什麽辦法的,從小都是她媽管著她,她敢頂嘴都屬於造反,她想管她媽?那都不止造反了,不知道算什麽,反正是罪無可赦的大不孝。

許婧隻能親自開著她爸的老車子親自把羅玉蘭送到廟裏,監督她,等她出來直接拉到醫院。

廟是那種小廟,黃泥牆圍出來一個院子,高門緊閉,旁邊開一小門,進去之後是個老宅院的戶型,正堂裏供著佛像金剛菩薩,有一排排蒲團可以坐著聽講經,隻有正堂是老房子的式樣,有飛簷有瓦片,其他建築就是普通的兩層三層現代小樓。

這種小廟在本地很多,許婧小時候還沒見過這麽多,幾乎一村一座,平時也不見他們有多少香客,大門也關得死死的,偶爾有一兩個老太太,開著小三輪在門口賣點香燭小玩意兒。

羅玉蘭沒一會兒就出來了,手上還拎著裝藥的塑料袋子,裏麵還是那個紙袋,想來又是好幾包銀翹片。

許婧下車迎接她媽,但是沒給羅玉蘭開門,“師父怎麽說?”

“說你瞎操心,沒多大點事,吃藥就能好的,去什麽醫院,趕緊回家躺著!你幹嘛?”

“我也想跟師父問點事兒,媽你給我介紹介紹唄。”

許婧借口找得相當不走心,但羅玉蘭居然也沒反對,又領著她回廟裏去了。

許婧就知道這個師父一定要見一見,不得了了,對她媽的控製力居然這麽強。

羅玉蘭沒給許婧領佛堂裏,而是直接去了旁邊一個看著像農村自建房的樓裏,上了二樓,走廊沒封死,欄杆上靠著拖把抹布水桶還有被子,感覺這裏應該有人住。

二樓有五間屋子,看著都像辦公室,羅玉蘭敲其中一間的門,喊了一聲“師父”,裏麵說請進,她才帶許婧進去。

許婧聽見是女聲,以為會見到一個尼姑打扮的大嬸,沒想到大嬸是大嬸,卻穿著紅綠大花的珊瑚絨睡衣,腳踩著大棉拖,要多世俗有多世俗。

這肯定不是師父,許婧左右轉頭,以為房間裏還有其他人,就看見羅玉蘭跟這個大嬸雙手合十行了個禮,一來一回有模有樣。

看來這位還真是師父。

許婧打量這位女師父,她現在也屬於會看人的類型了,雖然沒有天賦,但是經驗補足。這位女師父短發,兩鬢剃平,頂發也不長,看著很利落,五官也是濃眉大眼非常幹淨的,隻是眼神裏帶著點凶相,是那種做權威做習慣了、對一切都呼來喝去的眼神,

許婧就看著她那個臭脾氣的媽在女師父麵前乖得像個小兔子。

許婧說有事問師父,雖然是借口,但也不能真的什麽都不問。

“師父你好,師父你有藥品經營許可證麽?”

女師父不愧是女師父,很冷靜地看了許婧一眼,“羅居士跟我是老朋友了,她身體不好,我送藥給她,怎麽能說是買賣。”

許婧一樂,她媽居然都成居士了。

“原來是這樣,那是我誤會了,師父好心送藥,我媽不管吃不吃得好,總歸是感謝師父的,既然感謝,每次收了藥怎麽樣也要添點香火——嘶!”

羅玉蘭擰了許婧一把,“沒大沒小的,跟師父道歉!”

女師父擺擺手,“小孩子關心媽媽,很正常的,她是擔心你生病老不好,吃的藥沒用。”

“有用,怎麽沒用,我覺得已經比前幾天好很多了。”

羅玉蘭說得急,一口氣上不來又開始咳嗽,咳到肺聲都起來了,臉也充血紅起來。

許婧扶著她,一邊幫她順背一邊看著女師父。

等羅玉蘭總算止住咳嗽,許婧淡淡地說:“媽你這樣咳嗽老不好,還老來找師父看病,這麽冷的天,傳染給師父怎麽辦,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你不要瞎、瞎說,我都要好了,怎麽會——”

“羅居士,你還是聽你女兒的話吧,”女師父在羅玉蘭咳嗽的時候就去給她倒水了,現在遞過來,但是沒有坐回到原來的位置,而是站在裏羅玉蘭比較遠的床邊,開窗通風。“菩薩管你內心安寧已經很多事,身體上的問題你就不要再麻煩菩薩了,去醫院早點看好,早點回來,才是真的誠心,你說是不是。”

許婧看在她這番話和那杯熱茶的份上沒有真的想要拆穿她,羅玉蘭很聽話地答應馬上去就去醫院看病,許婧就借坡下驢帶著她走了。

開車去醫院的路上許婧想了很多辦法,想著現在還來不來得及切割羅玉蘭對廟裏這位女師父的依賴。這種廟要是單純帶羅玉蘭聽經上香要點香火錢,那其實沒什麽問題,心靈空虛的人有宗教指引著做點事想點教義其實是好事。

但生病的香客不勸她們去醫院,反而由廟裏的人自己賣藥——用香火錢代替醫藥費也不是什麽新把戲了——這種就是明晃晃的害人了。

許婧大概知道現在想阻止已經晚了,這種事情一旦信起來就很難勸離,更何況中老年人本身就有點不信任子女家人、更相信外麵的陌生人的傾向,這也沒辦法,誰讓許婧沒法一直陪在她媽身邊。

現在隻能說女師父雖然沒安什麽好心,倒也不是真的法外狂徒的程度,跟她講道理暗示一下還是有點用的。現在隻能先把羅玉蘭送到醫院,然後在年假結束前找個機會找女師父好好談一談。

冬天醫院裏多是老人和小孩,抵抗力比較差的,天一冷就扛不住。許婧幫羅玉蘭掛號,陪她看醫生做檢查拍X光,折騰一通,確診肺炎,小感冒拖得太久,現在不但要吃藥還要掛針,一天三四個小時的藥水,每天都要來,掛一個禮拜。

醫生的意思是可以住院,四人間床位還是有的,許婧拒絕了。別說大過年住醫院四人間,就是住單人房羅玉蘭這個性格都受不了,許婧寧可每天開車送她來醫院再接回家。

許婧把羅玉蘭送到輸液大廳,看著護士給她紮好針掛好藥水。羅玉蘭嘴裏嘀嘀咕咕,不高興但是沒有更過激的抗議了,時不時還咳嗽,許婧去護士站給她要了個口罩戴上,羅玉蘭躺舒服了就拿出手機開始刷短視頻。

許婧還要去給她拿藥,吊水的時間肯定橫跨中午飯點了,她問羅玉蘭想吃什麽,她去打包,羅玉蘭說隨便,許婧說那給她點個炒麵,羅玉蘭說想喝皮蛋瘦肉粥。

許婧把藥拿好,粥買好,回來看著羅玉蘭吃完了,在盯著她把藥也給吃了,抬頭一看,藥水還有大半袋。

好像有個說法,老年人點滴不能打太快,身體受不了。許婧摸了摸她媽掛水的那隻手,有點涼,就又去買了個暖寶寶捏熱了塞她媽手裏。

羅玉蘭中午到點都要午休,困了,許婧陪到她睡著,才出去準備門口沙縣吃一頓。

結果路過急診的時候,看到一個熟悉又意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