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琦一手扶著一個老太太，一手牽著她女兒，看樣子是從停車場那邊過來。

三個人看著都沒有明顯外傷，但是走得很緩慢，可能也是感冒發燒之類的。許婧沒有多想，馬上上去幫忙。

“顧琦？你也回來過年啦，怎麽了誰不舒服了？”

許婧第一眼看見的是兩個大人臉色都不好，顧琦和老太太都臉色慘白慘白，老太太還有點齜牙咧嘴，那估計就是老太太生病了。

許婧就伸手去拉顧琦女兒的衣袖，等會兒進急診人多事雜，有的讓顧琦忙，她先幫她看著小孩兒，起碼不添亂。

“這是我大侄女吧，來，阿姨陪你——”

一伸手許婧就發現了不對勁。

首先她拉不過來，不知道是顧琦沒鬆手，還是她女兒沒鬆手。

其次，這個小姑娘有問題。

許婧要真是個剛工作沒幾年的人可能還察覺不了，顧琦女兒的年紀很小，這個階段小孩出問題不是親自帶過的父母家人基本是察覺不出來的。

這個小姑娘，對許婧的話、周圍的環境一點反應都沒有。

許婧想難道孩子是嚇著了？其實是帶孩子來看病的？

她疑惑地看向顧琦，然後發現，顧琦從她們見麵開始，也一句話沒說。

許婧下意識鬆開了拉著小姑娘衣袖的手，去摸顧琦的手背，然後發現是顧琦抓著孩子不鬆手，她的手背緊繃著，甚至還有些發抖。

許婧看顧琦的臉，除了有些白沒有任何異常，但是細看就發現不是沒異常，而是她已經徹底失神了，她其實可能根本沒聽見剛剛許婧對她說的話，她隻是下意識地帶人往急診室裏走，下意識記得要抓緊自己的女兒。

許婧跟她溝通不了，隻能去問老太太，希望老太太沒有也失神。

“婆婆，”許婧叫了一聲，老太太應了，許婧一下子放心起來，“你們誰去看急診，出什麽事了？”

老太太告訴許婧她們出車禍，顧琦和孩子都沒事，老太太撞到胸口了，疼得不行。

許婧馬上鬆開顧琦轉手去扶老太太，顧琦這回倒是鬆開了，許婧留她帶著女兒，自己趕緊把老太太扶進急診。剛進去就有護士來問什麽情況，許婧把前因後果說了，該繳費繳費，好不容易把老太太送進去檢查，許婧趁這個空檔又趕緊出來找顧琦，發現顧琦帶著女兒坐在急診室角落裏，女兒坐在她身邊，母女倆都低著頭不知道在看什麽，手還緊緊拉著。

“顧琦？”

許婧又叫了她一聲，顧琦這回緩了大概有三四分鍾，終於開口說話了，“……謝謝你。”

許婧鬆口氣，“不用謝，你說話就行。是不是也被嚇傻了，沒事，人護士說老太太看著還行，能自己走路問題就不大，之後養養肯定能好。你們怎麽回事，怎麽出車禍了？誰撞的你們，肇事司機呢？”

許婧其實問題很多，尤其關於小孩兒的，但是想想也知道不該多問這個，就挑著點能問的問，也算找話題，讓顧琦多說話，放鬆點。

結果顧琦又是頓了很久才回，“……沒有人，是我不小心，我踩急刹車，我媽沒係安全帶，撞到副駕前麵了。”

“……那你看看。你媽有醫保吧？你是不是自責了才嚇成這樣，別往心裏去，有點小病小災能擋大災的。”

許婧安慰了兩句，護士那邊喊家屬，許婧本來打算還是她去，顧琦這時候恢複過來了，拉著女兒又謝了一遍許婧，感覺還是下意識說了點客套話，然後跟著護士走了。

許婧站在原地，一直看到顧琦的身影消失。

感覺太奇怪了。

許婧沒想到那麽久沒見顧琦之後重逢會是這麽意外的一個場合，要不是羅玉蘭生病的事，她本來這幾天就打算聯係顧琦，拜年順便問問近況的。

沒想到直接親眼看見了。

顧琦的樣子和許婧印象裏沒什麽差別，但是明顯疲憊了很多，她們工作最忙的時候顧琦都沒這麽垮過，現在不光黑眼圈，整張臉都是掉下來的，嘴角和法令紋都出來了，高大挺拔的身板都有點弓起來。

然後是她終於見到的小侄女。許婧幾乎不用怎麽推理，靠直覺都能想到顧琦會變成這樣是因為女兒。她女兒那麽不正常的表現，不好動，不會叫人，甚至不看人，一定有點問題。

最後是老太太。顧琦開車帶著老太太和女兒，急刹車老太太受了傷，來醫院急診，這麽長時間裏，顧琦沒聯係她老公，老太太也沒聯係，這家人祖孫三代三個女人就這麽連著，好像一根藤上的三片葉子，看起來特別脆弱，一吹就掉了。

這天許婧陪羅玉蘭掛完水回家，吃了點年三十的剩菜，羅玉蘭拖著病體也要洗澡，許婧隻能把全家空調開到最熱陪她折騰，把老太太身上水汽全部吹幹塞進被子裏，看著她吃醫院的藥，廟裏給的那點銀翹許婧自己吃了。

晚上八九點，都折騰完了，許婧坐在沙發上拿著手機，在想要不要主動聯係顧琦問問情況。

今天之前她肯定要聯係，但是現在她很猶豫。

白天她靠著不知情和熱心腸跟顧琦有的沒的說了很多話，現在回想起來，感覺很不妥，她無意中撞上了人家家裏可能不願意張揚的私事。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今天不一定算醜事吧，肯定也是那種最好自家人關起門來處理的情況，許婧一個說是老同學其實也就是幾個月前重新碰麵的熟人，顧琦之前連離職也沒跟她說，估計就是不想讓她知道。她今天遇上了是運氣不好，但要不要主動再去追問呢？人家似乎也不缺她這份關心。

萬一她的關心讓顧琦更難受，她也不想這樣。

許婧斟酌著，想著要不發一個有事找我隨時都在的信息過去，什麽多餘的也別提。但是類似的話許婧早就跟顧琦說過了，而顧琦最終也沒聯係過許婧，感覺再說這話也沒什麽意思。

許婧很頭疼，她這時候感受到自己性格不好的地方，她還是總怕給別人添麻煩，就算幫忙也把自己壓得很低，擔心自己的幫助會讓人家不高興。

還好現在許婧身邊已經不是蔣繼明那種人了，她身邊都是知道能信任她、不會辜負她好意的朋友，是跟她一樣的好人。

晚上大概十一點，顧琦的信息發過來，給許婧道歉道謝，然後問許婧明天有沒有空，她們一起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