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加晴在省話麵前有氣當場就撒幹淨了,把一群大老爺們訓得三孫子似的,終於滿足,於是清了清嗓子,說出了真實目的。

“現在讓你們馬上交一個足規格的劇目已經不可能了,你們演出部肯定已經規劃好全年的演出計劃,小項目還能調整,我要的那種規模一年也沒幾個,加塞是不可能了。但是你們看,現在這裏不是有個現成的項目嗎?”

所有人順著她的話看向許婧。

許婧被看得頭皮發麻,硬是頂住了沒動。

嚴加晴的手指又點了點桌麵,“我剛剛也說了,我覺得許導的項目很不錯,繼承傳統發展創新,就是我們市博要求的方向,而且規格也足夠。”

“就是因為規格太高我們才接不了,”演出部的那位領導已經不敢大聲說話了,就小聲嘀咕,“你剛才也說了加塞是不可能的,我們滿足條件的場地已經排滿了。”

“其實,”殷筱曉忽然在這緊繃的氛圍中插話,“市博那邊的需求是做一台可以打造成城市名片、帶動GDP的大戲,我們的戲符合條件,所以談的基礎是有的。省話這邊場地排不開也是客觀事實,那我們其實不用局限在省話的場地上,”殷筱曉看了眼許婧,露出一個在許婧眼裏帥得沒邊的淡淡的笑容,“我記得,市博的新館不是也有表演區嗎?”

嚴加晴終於把視線放到跟著許婧一起來的兩個人身上。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她們三個,發現殷筱曉說完之後另外兩個人不約而同都有一個微妙的笑容。

看來她們之前就已經考察過市博的場地了。

嚴加晴並不知道許婧她們已經被市博方麵的工作人員拒絕過一次。

她出來談的都是千萬投資的大項目,走的是上層渠道,而許婧他們當時對接的是一般渠道,普通工作人員本來知道的信息就少,跟上麵的判斷不一致太正常了,更加不會把這一次沒成的合作特意報告給嚴加晴,而通常的周報月報嚴加晴其實也不看。

嚴加晴和許婧她們之間的對視和詭異的沉默持續得有點太異常,好像她們突然學會了意念交流,看著對方就能把話說了,而在其他人眼裏她們就隻是互相看著。

“沒想到這次我們省話雖然沒能跟許導這邊合作成功,倒是意外湊成了許導和市博的合作。”方家俊語氣很欣喜,好像所有的麻煩終於有了最佳解決方案,“這樣我們這個會今天也沒白開,許導這邊的合作談成了,市博那邊的項目也有了,不是兩全其美?接下來的事情市博直接和許導她們約時間再談就好,我們就不參與了。”

許婧很小人之心地從中聽出點見不得你們好的味道。

你們合作我看不慣,但是也攔不住,那就趕緊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狼狽為奸吧!

也就是許婧她們今天心情好,沒白來,認識了嚴加晴這條大腿,否則高低得說點什麽堵一堵方家俊。

很明顯許婧她們低估了嚴加晴的戰鬥力。

她是真的很記仇,方家俊之前不知道她是甲方,刺棱她是外行的仇她一定要反複拎出來鞭屍。

“誰說你們不用參與了?”嚴加晴的眉毛一挑,很看不上方家俊的樣子,“我們市博的合同是跟你們省話簽的吧,錢是打給你們省話的吧?許導可沒拿到你們省話的錢,怎麽,同一個項目我要兩頭付錢?”

算賬就是省話對市博的死穴,嚴加晴一個錢字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陽陽,那你的意思是?”

嚴加晴眯眼笑起來,“我是個厚道人,不會隻顧著自己解決問題,就不管你們這個挪用的事情。之前說了,你們內部加塞不了,那就外包吧,把項目包給許導,經費還從你們賬上走,隻要許導她們後續項目起來,就沒有挪用的問題了,市博後期的款項也能接著打下來。”

嚴加晴看了看在座的,最後睜眼盯著方家俊,“這樣才算兩全其美啊,你說是不是,方導?”

方家俊瘋了才接她這句挑釁。

嚴加晴就很滿意,擺擺手,“戲的事情,我不如你懂,賬的事情,你也不如我。”

許婧在旁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最後她們帶著每人一掃嚴加晴的微信賬號和嚴加晴比顧琦還迅速地拉起的一個群,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她們打算去吃點東西,省話附近也有綜合體,她們就在路上慢慢走。

許婧說:“我們今天,被當槍使了吧?”

殷筱曉點頭,“上桌的是省話和市博,我們就是桌上一盤菜,人家還給我們麵子,明明我們隻是盤野菜,人家還叫我們‘燕草如碧絲’。”

“所以兜兜轉轉,我們這算圍魏救趙,回到博物館了。我怎麽覺得這麽不踏實呢?萬一嚴加晴之後回過味兒來,或者她手下的人再告訴她我們是‘高風險’項目,她給我們拒了,我們怎麽辦?真要去實驗劇場演啊?”

“我覺得不會。”一直很安靜的顧琦突然說,語氣相當篤定。

“不會什麽?不會拒了我們?”

顧琦點頭,“風險的部分我們在立項書最後都加上了,雖然寫得比較春秋筆法,寫成了機遇與挑戰,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們不是騙子,有風險提前說。其他人看到中段自己察覺了不對勁,看到後麵徹底確信了,臉色是越來越不好的;但是嚴加晴不一樣,她看到中間表情有點懷疑,到最後反而比前麵還要興奮。她是明知道我們的風險在哪裏,還是拍板決定要了我們。”

許婧被顧琦說懵了,她一點都沒注意。

殷筱曉可能也發現了,畢竟今天開會嚴加晴太搶眼了。顧琦點到這層她回過味來,馬上又更進一步。

“所以她是故意選了一個高風險項目,風險越高越適合做營銷,她是打算直接拿我們這個戲的性別議題做文章,炒熱度?”

顧琦聳肩,“她不是說了她身上有任務,要拉GDP嗎。”

殷筱曉的眉頭皺起來。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們的處境還是不妙。

營銷不是壞事,酒香就怕巷子深,很多好東西沒有營銷打開市場,別說有人批評有人罵了,人家都不知道你是誰。

但是營銷的尺度非常微妙,沒有人能說我的營銷策略能百分百達到預期效果,現在的人個個5G衝浪,即使是最巧妙的劇本遲早也會被揭穿,所以網絡營銷大部分打的是一個時間差,在劇本曝光之前撈一筆然後跑路。

而這跟劇場大規模長時間排演的性質是完全相反的。

如果嚴加晴真的要用一個比較灰色、踩在鋼絲上的方式來營銷再生緣,還是性別議題這種特別容易暴雷的主題,殷筱曉就要撤回之前對她的好印象了。

這是把她們辛苦做的劇當兒戲,這種手段是可能毀掉許婧想要表達的東西的。

以電影舉例,很多後來被時間證明的佳作,最初上映時因為一些錯誤引導的影評、輿論導致整體票房不佳,投資商虧本,這個導演和這類題材很可能就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法再出頭。

即使殷筱曉她們有信心,許婧會做出一場非常優秀的戲,她們也承受不起首演失利。

電影失利能上視頻平台,戲劇如果首演失利,那就真的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殷筱曉和顧琦對視一眼,她們已經跟嚴加晴約好明天來童願詳談。

還不能放鬆,還不能以為真的抱上大腿,她們不是等待被選擇的一方,不是真的隻能做一盤菜,她們也要挑選有資格和她們合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