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其實並不完整,還有許多問題並沒有得到解答,比如他媽媽跟林嶠鬆的恩怨,比如他為什麽漠視母親的苦痛……
這些林清漓有意模糊掉的橋段,程蕪都克製著沒有追問。
林清漓能感覺到自從聽了他講的故事,程蕪便對他多了幾分憐惜,不管這其中有幾分是出於對他的同情,林清漓都對這種轉變喜聞樂見。
這也證明了他的故意隱瞞是正確的,畢竟現在的版本才最能激起她的同情心。
父母的不合以及對他的不公平待遇都讓他早早成熟,他比別人看得更明白。
早在看到那張深藏在抽屜裏的雙人合照時,他就明白,母親對林嶠鬆的怨懟,其實並非毫無緣由。
陳問雅早在認識林嶠鬆之前便有一個相識多年的愛人,兩人計劃著結婚,計劃著未來,可所有的一切都在認識林嶠鬆之後戛然而止。
如果隻是被迫分離,也許陳問雅的恨意不會來得如此強烈而不加掩飾。
性情偏執的林嶠鬆根本無法接受自己喜歡的女人心裏還有別的男人,所以找人撞了他,以為隻要那個男人不在了,他就能留住陳問雅的心。
卻隻激起了陳問雅強烈的違逆心理,她選擇了自我放縱,沉溺於聲色犬馬之中,以自我放逐的方式折磨林嶠鬆,也折磨她自己。
試問這樣的陳問雅,才被迫懷上又被逼著生下林嶠鬆的孩子之後,又怎麽會喜歡那個孩子呢?
恐怕那十月分娩生下的孩子在她心裏連路邊養的一條狗都比不上。
至於林嶠鬆,本來就是把他當成捆綁他母親的工具,既然陳問雅都不在意,林嶠鬆就更不會在意了,到最後也隻是把他當成報複的工具。
而林清漓,在得知一切始末之後,也隻是冷眼旁觀母親的悲慘遭遇,甚至在知道林嶠鬆偷偷給她下瘋藥時,默默地藏起了所有的證據,假裝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正因為清楚他跟他爸一樣殘忍冷漠,所以陳問雅從來不會對他有一分憐憫,即便後來發病頭腦都不清楚了,也不會對他生出半分親近之意。
想來討厭他的情緒已經刻進了骨子裏,打上了靈魂的印記。
也恰好,林清漓骨子裏就涼薄,沒有多少正常人該有的七情六欲,所以這份施舍來的母愛,他不在乎,也不需要……
他隻是沒想到陳問雅會如此決絕地選擇去死,當著他的麵……
失望嗎?還是傷心?
林清漓不知道……
經過那晚的交流,兩人的感情徹底升溫,仿佛卸下了中間的層層隔閡,徹底走到了一處。
現在,程蕪已經不需要鎖鏈,可以自由地在莊園行走了
星期天,是程蕪跟林清漓約好,要一起去看陳問雅的日子。
林清漓提前讓人準備了陳問雅最喜歡的花,將花放在墓碑前,他道,“媽,我帶女朋友來看你了。”
程蕪沒有反駁他“女朋友”的說法,站在一旁安靜地聽他跟母親敘話。
這時候的他,沒有那種天然的溫柔麵具,也沒有高高樹起的疏離感,隻是一個祭拜父母的普通人。
等林清漓說完,程蕪對他道,“你先去車上等我一會兒,我跟阿姨說會兒話。”
“好。”林清漓沒有懷疑,走之前,將手裏的黑傘留給了她。
人走後,程蕪卻並沒有急著說什麽,而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等,直到身邊站了另外一個人。
“林叔叔。”
林嶠鬆從出現便一直注視著墓碑上的照片,聞言隻是感慨道,“真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會帶你來這。”
不管是因為林嶠鬆對她的態度還是因為林清漓,程蕪都對林嶠鬆沒有半分好感,“你如果多了解一下你兒子,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了。”
無論林清漓說的故事有幾分可信度,都改變不了林嶠鬆不是一個合格父親的事實。
林嶠鬆終於舍得看她一眼,“你這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嗎?”
“不管怎麽樣,身為父母,如果沒有決定要好好養孩子,當初就不要輕易生下他。”
作為晚輩,程蕪說這話已經算得上冒犯了,但林嶠鬆並沒有因此不愉,反而有幾分意外,“我以為你讓我將你帶走是因為無法接受他,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這樣。”
三天前,程蕪與林嶠鬆的人取得聯係,提出自己要離開,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祭拜一行,林嶠鬆才能如此恰好地出現在這。
至於林嶠鬆為什麽答應幫她,並且如約出現在這?
程蕪隻能說,有些人,根本不配當父母。
“我選擇離開,隻是因為我的人生需要有一個新的開始,與他無關,更不是因為討厭他或者無法接受他。”
程蕪緩緩道,“林清漓的確是個很差勁的人,但從某些角度來說,他又是個很優秀的人,他從來都不是你眼中的怪物,更不應該被你培養成瘋子。”
想了想,她又道,“雖然知道你沒什麽人性,但我還是要說,他是你兒子,哪怕不能對他好一點,也請讓他有選擇做普通人的自由。”
說完,她又看向石碑上的照片,心裏道,阿姨,我不知道您恨不恨小漓,但不管怎樣,我還是想替他說一句,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無論陳問雅與林嶠鬆之間的恩怨如何,從林清漓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是一個獨立的人了。
那些被遷怒,被欺負的屬於林清漓的過往中,身為母親的陳問雅究竟是懷著何種心理冷眼旁觀?又是否有那麽一刻真誠地對這個孩子感到抱歉?程蕪不得而知。
但墜樓而下的那一刻,陳問雅心中應該是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