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朝夕輪轉,日子很快,距天京農大開學還有整整一個星期。明天,蕭蕭就要騎自行車獨自去天京市了。

天京市俗稱天京城,已然經曆千年風雨,是經濟文化一身的一線城市,位於在長海市的東南方,中間隔一個懷北市,相聚五百公裏的距離。到懷北市後,翻過雄奇的龍山山脈,就到了天京城。

蕭蕭已經用手機下載好了地圖,他計算過,如果每天前進一百公裏的話,對自己來說十分輕鬆,一個星期到達天京城足夠。五百公裏,是離家的路,離家是什麽感覺?他就要體會到了。

當夜,月亮又大又圓,月光如紗似霧遮罩大地,一切披上一層朦朧,略顯神秘,恍如仙境。十九年,短短一瞬。自己經曆的事隻有月亮清清楚楚的看在眼裏。如今,自己就要離開家去天京市。月亮當然會照在天京市,但是月光已經不同。

早上七點,蕭蕭醒來,一睜眼,見院中那輛捷安特在,爸爸沒去山上。就趕忙洗漱幹淨。穿上帆布鞋,深藍七分褲,紅色T恤,T恤上一個中指圖案。用了多半瓶的啫喱水,將自己的頭發轟的爆炸。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用手一指鏡子,讚一聲:“帥屁了!”

蕭蕭洗漱完畢,見媽媽已經將早餐擺好,爸爸蕭良朋正坐在那等自己吃飯。他便坐下,聽著父母的句句意味深長的叮囑,不停的“嗯。”著和他們一起吃完早餐。

吃完早餐,蕭蕭拿過準備好的背包,背在後背。背包裏有錄取通知書,身份證,一套衣服,錢包,銀行卡,手機,洗漱用具等。其它筆記本電腦等體積比較大的到開學時,用快遞郵寄到學校。

蕭蕭背著背包出了屋,推著大行來到大門外的南環上。爸爸媽媽也跟出來了,他們還在叮囑自己要注意安全,不要惹事,早睡早起。這已經是第一千零一次了。

蕭蕭還是不停的“嗯。”,覺得已經到時候了,就讓父母回去。父母當然不會回去,他們要看著蕭蕭走。

蕭蕭踏上自行車,看看前方的路輕歎口氣,回頭說道:“爸爸媽媽,我走了。”說完,當機立斷蹬開自行車,向著前方快騎。

“不要惹事,早睡早起。”後麵,傳來的父母的喊聲。

蕭蕭沒有回頭,因為他的眼睛裏已然有了眼淚,他怕自己一回頭,望見父母距離自己越來越遠,眼淚立刻就掉出來。他覺得,自己這不是離家,簡直是倉皇的逃跑。

蕭蕭朝東南方騎車而去,騎出五六公裏。猛然,他看見路旁站著一個人,她梳著馬尾,紮著大藍色的蝴蝶結。畫著淡妝,身穿連衣裙,正在路旁的樹蔭下,含著眼淚,等著自己,是藍妙妙。

“妙妙?”蕭蕭真沒想到,她會在路上等自己,不覺心中感動,決定停車衝上去來個擁抱。

藍妙妙卻擺擺手,示意他繼續騎車往前走,不要停下。

蕭蕭忽然明白,她害怕停車後,兩個人說話會使本來的傷感更嚴重。她的願望,不過是想在路邊,親眼看見自己騎著車走出長海市,如此簡單而已。

“小魔怪哥哥,喵喵,再見。”藍妙妙揮手告別,用香帕擦淚。

“再見。”蕭蕭昂首挺胸,蹬開自行車,雙臂鬆開車把,平舉兩側,腋下生起大風,如展翅大鵬,翱翔天際。又如雙翼飛機,飛在空中。登時,公路和兩旁的樹都急速後退,瞬間被甩在身後。他閉上眼睛,僅憑感覺向前,衝破世間的快感無可比擬。

“喵喵。”離開老遠,還可以聽到藍妙妙的叫聲。

蕭蕭騎出一百多公裏後,感覺稍有疲憊,便停下來坐在公路旁邊休息。他喝著礦泉水,看著馬路旁的交通牌。自己已經早出長海市的市區,來到一個周邊的縣城裏。他見天色已晚,便將東西收拾整齊,推著自行車,來到縣城裏找了一個旅館,當夜便在旅館裏休息。

第二天,天空有違人願,竟然下起雨來,而且比較大,暴雨使得騎行的視線已看不清,他隻好在旅館裏上了一天網。轉過一天,天氣轉晴,地麵上的積水已然褪盡。

蕭蕭退掉旅館,推著自行車出來,決定加快速度補上昨天的進程,便放開最高速度,騎車一口氣又殺出一百公裏,穿過一個縣城,眼見前麵出現一座隻有一二百米高的小山。他看看手機的gps,得知翻過小山後就是懷北市市區。

蕭蕭騎著車進入山道,往前幾裏,平坦的道路上幾乎沒人。又行了一公裏,來到小山頂上。猛然見不遠處站著一個小夥子。他背著一個軍綠色背包,站在路邊的大樹下,昂著頭,怒氣衝衝的在撒尿。

蕭蕭騎車從他身邊而過,打量一下他。他和自己年歲差不多,身高有一米九四左右,短發,麵孔硬朗,身材魁梧,身穿緊身T恤,肌肉健壯,皮膚略略微黑。

“哥們,有火嗎?”大個聽身後來了人,慌忙的轉頭朝蕭蕭,唯恐蕭蕭瞬間消失。不過,他轉頭的時候,尚未將褲子提起,一串尿液朝蕭蕭射來。

蕭蕭驚叫一聲,忙將車頭一轉躲到一旁。暗歎幸好自己掌握自行車已經到了極致,沒有被他掃射中。

那個大個見狀,醒悟過來。忙提起褲子,來到蕭蕭身前,粗聲粗氣卻麵色靦腆的問,哥們有火嗎?

“有。”蕭蕭知道抽煙的人最怕沒火,便掏出一盒火柴。

“哈哈,盒(核)武器。”那個人係上褲腰帶,拿出火柴點燃煙,過後扔給蕭蕭。他忽然眼睛眨眨,“你,你是天京農大的小魔怪?”

“嗯?我操?”蕭蕭把火柴放入口袋,沒想到這裏還有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真不認識他,“你怎麽知道我名字,我這麽有名?”

“真是你啊,哈。”那人說著,就要過來和蕭蕭握手。他的手指粗糙,比蕭蕭的手還要大出一圈。

“等等,”蕭蕭想起他剛撒完尿,手有餘香,便快速一擺手,又閃過他的握手,“說明白了。你怎麽知道我是誰?”

“哈,我是在微博上麵看到你扣爆籃筐的視頻的。”那人一笑,說我叫向北,來自長白山下。去天京農業大學林學院。咱倆一個學校。他說著,靠近蕭蕭,“哎,你的視頻我看了,真牛逼。啊哈,你是我的偶像啊。”

“嗬嗬,還行,不是很牛逼。”蕭蕭強忍住心中的興奮,假裝正經,麵目十分謙卑。

“不,牛逼。”他義正詞嚴的說著,隨後,空手學了蕭蕭轉籃球,表情忽然轉為嚴肅,“今天,我要給你最後一球。”又模仿著將籃球拋起,“小王子,你以為著火的球和不著火的球的力量都一樣嗎?”在空中折疊後展腹扣籃,終於落下來。而後,用手一指。喊:“我來了,我的火爆青春。”全套動作模仿的十分認真,神情一絲不苟,所有的話語對白,幾乎一個字不差。

就在向北模仿蕭蕭的時候,旁邊路過兩個騎著二八自行車的老頭,兩個老頭的車座後麵都帶著一個竹筐,框裏麵是幾隻小雞仔,小雞仔正紮紮亂叫。兩個老頭見向北在那裏莫名其妙的動作語言,不由搖頭歎息:“這是病。”“得治。”邊歎,邊騎車走遠。

向北沒理兩個老頭,終於模仿完,汗流浹背的喊道:“哎呦我操,小魔怪老帥了。偶像。”

“嗬嗬,不是偶像,不是偶像。”蕭蕭嘴上雖然如此說,但是心裏樂爆了,要不是在自己的粉絲麵前保持偶像的形象,他會打著滾的在地上樂,“你是農大的林業係,我爸爸的專業。你自己一個人,這是?”蕭蕭看著向北形色匆匆,形隻影單。

“哈哈,沒想到這荒山野嶺的還能見到校友,”向北舔舔嘴唇,“我去上學啊。這不是要開學了嗎?”

蕭蕭周圍掃了一圈,見沒有別人,也沒有可乘坐的交通工具,便問。“走著去?”

“是。”向北憨憨一笑。

蕭蕭沒想到還有人用比他更落後的交通工具,而且還是從長白山那麽遠的地方,大概的得有千裏路途。不由得頓時心生佩服,“一起走吧。這點馬上吃飯了,到前麵喝兩瓶。”

向北想想,“你騎自行車快,你先騎車去,找個地方等我就行,我很快趕上,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他把號碼給蕭蕭。

“行。”

蕭蕭騎著自行車,速度前衝,不一會,就來到懷北市裏。他見向北到這裏還有些時候,決定騎著自行車在這個城市轉轉,看看這個城市有沒有什麽可以欣賞的景色。

蕭蕭騎著自行車轉了半個懷北,才發現懷北雖說緊鄰天京城,但發達的程度實在不敢恭維,市裏都是短了一截的小型公交車搖搖晃晃,無時不刻飛揚的塵土,沒到中午便堵得厲害的街道,感覺和國內其它的城市並沒有半點區別,更別說什麽景色,簡直浪費時間。

他騎車來到懷北市火車站。一般火車站是一個城市的地標。但懷北火車站建設相當一般,廣場上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土,四周都是乞討的乞丐。乞丐有的就地爬行,有的放著錄音嚎啕,有的穿著整齊好似白領卻跪在地上要幾塊錢買車票和吃飯。

“小小的城市,乞討的人這麽多。”蕭蕭歎口氣,他知道,這裏不排除有假冒乞丐的職業行騙者。

“有沒有看到手上那條單純的命運線,有沒有聽見我的呼喊。”一個頭發染成紅色的,麵目清秀,戴著耳釘的男孩,背著一個小包,坐在車站廣場的角落,彈著木吉它唱歌。

“靠,真像個紅毛鬼?”蕭蕭對那個紅發小夥來了興趣,騎車過去。見那個紅頭發身前反放著一個運動帽,帽子裏麵有大概幾百塊錢,帽子旁邊有一張紙,上麵寫著:唱一首歌五塊錢。他是唱歌乞討的。

蕭蕭看他的衣著,雖然陳舊,但是仔細看下,T恤的左肩處,紋著一個標誌,竟是嘻哈品牌,價值不低。想必他就是賣藝,或者是對賣藝感興趣而體驗一下生活,並不是衣食不飽的乞討。

紅毛鬼的周圍圍著幾個身上沾滿泥漿的民工,他們抽著便宜的煙卷,聽著他的歌,想著自己的命運,眼神黯淡,若有所思。

蕭蕭看著紅毛鬼心中生出好感,拿出十塊錢,團成一團,扔入紅毛鬼的帽子。

“謝了。”紅毛鬼朝蕭蕭點頭一笑,見蕭蕭外貌不凡,也生親切。

蕭蕭趴在車把上,沒有考慮,脫口而出:“搞藝術的?”

紅毛鬼一笑說自己是學生,出來賣唱,賺倆錢當路費。

“哦?”蕭蕭聽到他也是學生,不由覺得兩個人感情更近一步,又問:“音樂學院的?”

紅毛鬼說不怕你見笑,自己是天京農業大學的。

“我操,見笑,見笑個屁。我也是農大的。”蕭蕭心中一震,沒想到剛遇見了校友,就又遇見了一個院裏的同學。

“我操,你?藝術學院?”紅毛鬼見蕭蕭的裝扮也非善類,想不出他還能是哪個院係的。

“我操,是。”

紅毛鬼微笑著說自己叫陸霆,來自三秦兵馬俑,天京農大藝術學院設計係專科。宿舍在三號樓九一八。

“我叫蕭蕭,來自長海市。和你一樣都是設計係的,同樣都是九一八。”蕭蕭想和他握手,但是覺得都是學生,實在太俗,就沒伸手。

“一會喝點。”陸霆麵帶微笑發出邀請。

蕭蕭一拍車把立刻答應。

“小夥子,會唱春天裏不?”一個民工叼著煙,眼巴巴的望著陸霆。

“會。”陸霆爽快應道。

“來一個。”民工拿出十塊錢,扔在陸霆的帽子裏。

陸霆毫不猶豫,彈奏樂曲,“還記得許多年前的春天,我還沒剪去長發。。。。。。”

“好。好聽。”民工鼓掌,憨厚的舔著嘴唇笑道。

蕭蕭點頭微笑。

陸霆正唱到**,從東邊過來兩個中年漢子,身材瘦小枯幹,眼睛銳利如刀,滿臉的蠻橫。他們一推身前的民工,“起開,起開。”

“幹什麽?”民工埋怨歌還沒有聽完,自己的消費過程不爽。

兩個中年漢子沒有理會民工,而是站在陸霆左右,厲聲道:“誰讓你在這賣唱的?”

聽歌的民工們見有人攪局,知道來者不善,都往旁邊一閃。不過,仍抽著煙站在一旁看熱鬧並未散去。他們雖然不是這個城市的人,但是在生活在這個城市,這種事情已經司空見慣。

陸霆抬頭看看兩人,冷然一笑,“我自己讓的,怎麽了?”

“怎麽?”兩個中年漢子麵露猙獰,“知道不,這是我們地盤。”

蕭蕭明白了,來了兩個收地盤費的。真是哪個地方都有哪個地方的風情,哪個地方都有哪個地方的地頭蛇啊。但就這兩個人,還不夠看吧,便問:“你們想怎麽著?”

“交兩千塊錢,就能在這唱。”

蕭蕭一聽要兩千,心中登時火起,本來爆炸頭差點著起來。心想,好不容易賣個唱,憑自己本事賺錢,還遇到收地盤費的。媽的,這不是扯蛋嗎?

陸霆比較平靜,可能這種事見多了,“沒兩千,要二十塊,還能給你們。”

“那行,帽子給我們,你滾蛋。”倆個中年漢子怒道。

陸霆知道他們吃定自己,不由目露凶光,惡狠狠的看著兩人。

“媽的。”蕭蕭略微調整一下自行車的位置,右腳蹬地。如果陸霆和兩個人交手,自己隨時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