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樣冷漠的話語,看著這樣冷漠的眼神,朱一刀的心一下子就沉到了穀底,拔涼拔涼地。活著的人管不了,死了的人不想管,那還能做什麽?可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在自己的麵前餓死,凍死?氣溫雖然比較低,但一旦天氣轉暖,瘟疫很可能立即會大規模地爆發,到時候死的人隻怕會更多。
沒人管,行,我管!
他把下麵幾個總旗召集到一起,下令道,讓他們告訴軍士,把自己身上的口糧隻留一頓,剩下的全部留給災民!必須要保證這一片區域的百姓生活問題,同時趕緊搭建行軍帳篷,不然等到晚上,天氣降到更低的程度,到了明天早上恐怕這些百姓就死完了!還有,搭建一個大帳篷,多熬些米粥以驅寒。再留一個營的軍士,在那些大戶人家的廢墟下再挖一挖,想辦法弄出點金銀之類的,或許可以減少一點損失,同時補充一下自己的軍費。
他又派出了一個小旗,讓他火速趕往右所駐地,告訴江飛,明天必須再補充一批糧草到京師!不然就單單憑借他們那點口糧,根本就養不活這麽多人!這些口糧隻能用來應應急而已!
將士們逐漸開始分發自己帶來的糧食,重點是那些受傷的人和婦孺老幼,青壯年還可以撐一撐,這些人如果沒有吃的絕對挺不過今晚!剛開始,災民們異常驚恐,自己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這些軍爺難道還要來搶劫?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卻把自己的口糧給了那些婦女和孩子。
不僅僅如此,當看到一些災民還在對著廢墟聲嘶力竭地呼喊著,下麵可能還有沒死的親人,這些軍士們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何止是一個慘字了得!於是他們自發地幫災民們從廢墟中,把他們的親人挖出來。有很多傷者,剛剛挖出來就不行了。沒有辦法,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天氣又這麽冷,能堅持下來的已經是很少數很少數。可是災民卻不放棄哪怕一點點的希望,他們寧可看到自己的親人死去,也不願親人們被永遠地活埋在廢墟下。
行軍帳篷很快地就搭建起來——這是從五城兵馬司那裏借來的。其實他們已經接到了戰備的命令,沒有上級的明確指示,任何人不得出駐地一步!違令者斬!昨天因為有些人實在是忍受不了對家人的思念,而被斬首。朱一刀透過五城兵馬司衙門的大門,看到裏麵或坐或站的軍士們,眼睛裏都透著血紅,臉上無一不露出悲憤卻無奈的表情。
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親人死去,卻什麽也做不了。
當京師右所的軍士過來借行軍帳篷的時候,帶隊長官深深地看了右所軍士一眼,歎了口氣,轉身就進了裏屋。右所軍士們有些發愣,這是什麽意思?不管是借還是不借,總得給個態度吧?不過很快他們看見,五城兵馬司的軍士們七手八腳地把行軍帳篷從衙門裏隔著牆扔出來,才明白——這個負責後勤糧草的長官很明顯是隻當沒看見:命令是不許出駐地,可並沒有說不讓支援友軍救災吧?!
有了五城兵馬司的幫助,數千頂行軍帳篷被搭起來,一些婦孺老幼被優先安排進去,但實在是杯水車薪。災民數量實在是太多了,這麽一點點的帳篷根本就不夠他們住的。不過能救多少是多少!當右所軍士們連身上最後的糧草都給了他們,自己卻餓著肚子硬撐著的時候,樸實敦厚的災民們向著他們跪了下來,他們實在是不知道究竟該如何謝謝www。qb5200。Com,這些救了自己性命的軍士們。
由於來的匆忙,京師右所並沒有帶夠足夠的鐵鍁等工具,加上幹活時的消耗,挖掘搶救工作進行的越來越慢。朱一刀急的直跳腳,卻沒有任何的辦法。天色已經開始暗下來,氣溫也越來越低了。
無奈之下,老朱帶了一個小隊直奔金吾前衛——它和金吾後衛、羽林左衛、羽林右衛是特許駐紮在京師城內的衛隊,離災區最近,雖然它們或多或少也受到了不少損失。當聽說老朱的來意之後,那金吾前衛的千戶很明顯地眼睛紅了,他的老家就是京師的,可命令一下,從地震到現在根本出不了軍營,所以他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到底怎麽樣了。在命令屬下無條件地支援朱一刀之後,拜倒在地,要求老朱無論如何幫忙找到他的家人。
就這樣,老朱跑了整整一天,那幾個衛所也一個一個地跑過來,毫不例外地得到了大筆的糧草和工具器械支援。大家都是皇親的親軍,可是在這種皇帝隻允許朱一刀帶兵維持京師秩序的情況下,實在是有心無力,也隻能在後勤上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援助他。
等到他帶著大筆的後勤補給回到現場的時候,三千頂帳篷,十幾個大型的敞篷都已經準備好了。將士們在辛苦了一天之後,都累的精疲力竭,卻連個休息的地方都沒有。帳篷全給了百姓,隻能露宿在街頭了,朱一刀見狀趕緊吩咐著把他們叫醒——開玩笑,這麽大冷的天就直接睡在大地上,還想不想活了,然後又組織著讓大家喝點熱水驅驅寒,又讓幾個總旗想辦法弄來一些在地震中死去的馬匹,牛羊之類的,宰了讓大家吃一點。
偌大一個京師,在忙乎著救災的,隻有朱一刀的京師右所。在沒有任何補給沒有任何支援的情況下,他們自己想辦法去找友軍借,從其他地方弄,終於讓災民的心暫時地穩定下來。這一切都落在了申時行的眼睛裏。在感動的同時,他也有些疑惑,這個朱一刀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這些舉措絕對不會是一個弄臣,奸佞小人所能做的出來的。
這些事情也都落在很多官員,軍官的眼睛裏。不管是處於什麽目的,大家對於朱一刀確實很佩服,換做自己,能不能想的這麽周到,布置的這麽周全,恐怕就難說了。不管如何,除了被安排進行軍帳篷的少部分婦孺老幼,大部分災民的心還是定了下來。原來大明並沒有拋棄我們,皇上還是想著我們的,更沒有想到的,是救自己的,居然會是聲名狼藉的錦衣衛。
朱一刀自己也累的要死。這一天的忙碌,居然讓他連坐會的時間都沒有。隨便找了個地方靠在那,身下又墊了件棉襖,他重重地坐了下來,奪過身邊一個總旗手裏的酒,仰起脖子大喝了一口,那味道衝的他眼淚都流了出來。
“這是什麽酒啊?”他邊咳嗽邊艱難地說道。那總旗哈哈大笑:“千戶大人!這可是從一個大戶的府裏扒出來的好酒啊!咱們都沒舍得喝呢!您可得省著點,給咱們留一些!”
老朱尷尬地笑了笑,看了看已經安定下來的災民,自言自語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沈慧已經不在了。朱一刀沒想到兩個人竟然會以這樣的形式訣別,難道真是自己命犯天煞孤星,無伴終老,孤獨一生麽?她在夢裏讓自己像個男人麵對這一切,就是為了讓自己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麽?想想自己這一年來,忙東忙西,卻始終沒有多少時間陪陪她。自己怎麽就這麽傻,怎麽就這樣無情?
想著這些事情,帶著無盡的懊惱和悔恨,朱一刀漸漸地進入了夢鄉,在那個美妙的夢境,有他和沈慧,兩個人快樂地住在猶如仙境一般的地方,平淡而幸福地生活著……
大清早的時候,他被吵吵鬧鬧的聲音給攪醒了。費力地睜開眼皮子,卻看見幾個太監正圍著昨晚自己身邊的總旗,在大聲喝罵著什麽。那總旗臉脖子通紅,在努力地爭辯著什麽。老朱有些疑惑,蹣跚著站起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慢慢地走了過去:“幹什麽幹什麽?吵什麽吵?有什麽事兒跟老子說!你們跟我手下吵有什麽用?”
一個為首的太監看到他,欣喜地喊道:“朱千戶,咱家可找到你了!你可得為咱家做主啊!”
朱一刀不禁皺起了眉頭。你丫誰啊?沒事那麽熱情幹什麽?搞得老子也是你們太監**似的。原來這幾個太監是內廷尚衣監的,尚衣監在這裏有一個店鋪,不過在地震中垮掉了。他們來就是為了那庫房中還存有不少的高檔布匹和衣料等物,誰知到來了一看,那些高檔的布匹衣料竟然被一些災民給披在身上!這下就不願意了,堅決讓這幾個賤民把身上裹著的布匹衣料給扒下來。那個總旗不允許他們這麽做,於是幾個人就衝著他罵了起來。但不管怎麽罵,那總旗都是寸步不讓,就在這個時候,老朱出現了。
一聽到居然是這事,大清早地,朱一刀的火氣蹭蹭地往上直冒。人家都家破人亡了,又冷又餓,饑寒交迫,扒出來幾件破布匹裹在身上禦寒有什麽不對?他們是賤民,你們這些太監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