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刀扭過頭問那個千戶道:“這些布匹衣料,都是從什麽地方扒出來的?”總旗指了指靠近東市一個已經垮塌的大院:“就是從那裏。昨晚有個災民無意間發現那裏有個小洞,鑽進去弄了十幾匹出來。他都給了好幾個小孩子。”

老朱點了點頭,對總旗下令道:“你!帶著一個小隊,把那個洞口給弄大點,裏麵的布匹衣料,全部給我挖出來!”

幾個太監臉上都露出了喜色。這個朱千戶還是比較識時務的嘛!跟咱們內廷搞好關係,以後就是自己人了,有什麽事情互相幫個忙,天下太平有什麽不好,幹嘛要折騰這麽多事?

總旗的臉上悲憤莫名,他跪地行禮道:“千戶!這些百姓們凍了一夜,很多都不行了!今天早上弟兄們又發現了幾百具屍體,都是被活活凍死的呀!”

“沒聽見我的話嗎?!給老子挖!把裏麵所有的布匹衣料都挖出來!”當聽到又凍死了數百災民後,老朱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都是爹生娘養的,憑什麽這些王八蛋吃香喝辣,就得讓這些無辜百姓受罪?!

無奈之下,那總旗咬碎了牙,從嗓子裏低吼出一句:“是!”就隨手點了一個小隊跟他奔向那邊。

那個像是太監頭子的老兄笑著湊了上來:“皇上他老人家不止一次地說過,朱千戶可是咱們大明一等一的兵法大家!就是戚繼光再世,也不見得能比您強到那裏去!以後可真是前途一片光明呐!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千戶大人要是有什麽需要咱家辦的,甭客氣!直接說就完了嘛!”

朱一刀強忍住心裏的惡心,笑嗬嗬地應付道:“哪裏哪裏,不都是為皇上做事。咱們做的好,皇上他老人家高興,不就萬事大吉嘛!以後還得諸位公公在宮裏多多關照才是!咱命苦,這大冷的天兒還得在外麵做事,實在是沒有地方招待諸位,要是照顧不周,還請幾位公公多多包涵呐!”

幾個太監十分高興。自從劉錦死了以後,內廷表麵上看著風光,其實已經大不如前。他們哪裏敢得罪現任的官員,尤其還是皇上的愛將!這個朱一刀眼看著官不大,但誰都知道,特許帶兵在京師救災,整個大明也隻有他朱一刀的京師右所有這個特權。戚繼光一死,李成梁和他兒子又被蒙古釘死在邊境,能打仗會帶兵的,除了麻貴等極少數幾個人,就屬這個炙手可熱的朱一刀了。再加上他又是錦衣衛,直屬皇帝管轄,還給皇上訓練出狼群這樣的虎狼之師,和他搞好關係,對自己絕對沒有壞處。尤其是他們尚衣監,本身在京師二十四監就爹不親娘不愛,出門在外的全靠著司禮監給自己撐門麵,有個能看的起自己的錦衣衛千戶,那實在是太難得了。

那個叫不出名字的總旗動作很快,他帶著那一隊軍士很快就把洞口給扒開,裏麵數以噸計的布匹衣料就露了出來。太監們看到這些布匹衣料,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不過一個新問題冒了出來:這麽多的布匹衣料怎麽弄回去啊?

還是那個為首的太監,諂笑著對朱一刀說道:“朱千戶,您看……是不是能派一隊兵,幫咱們把貨送回去?您放心!咱家怎麽能讓弟兄們白辛苦,讓千戶您白幫忙?”

朱一刀冷冷地笑道:“當然要幫忙了!來人!”

那總旗鐵青著臉走上前來:“千戶大人盡管吩咐便是!”他說話硬邦邦地,心裏已經對這個朱千戶有了極大的成見。本來以為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不像六部那些官員一樣冷血無情,沒想到還是一路貨色,居然對幾個太監也如此恭敬。老朱又看看那隊兵,臉色也都極為不善,已經明白了他們心裏都想些什麽。

“把這些布匹衣料……給那住在帳篷裏的災民送去!剩下的,按秩序分發給附近的災民!全部發完!一件也不許剩!要是讓老子發現有誰悄悄私拿……立刻送交南鎮撫司!”

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朱千戶竟然下達這樣的命令?而且還是當著內廷的麵下這種命令?他不想活了嗎?!

“沒聽見老子的話啊?!快點給老子發!”朱一刀惡狠狠地衝這些呆瓜們吼道。大家如夢方醒,那個總旗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直瞅著老朱。

“你!報上名字!”老朱還是那副惡狠狠的表情,隻是這下總旗看懂了他的那種眼神,立刻把胸挺的筆直:“屬下姓張,單名一個飛字!千戶大人隻管處置便是!”

朱一刀又差點倒在地上。這京師右所到底是個什麽地方啊?馬超有了,趙雲有了,現在又來個張飛!不知道曹操在哪裏?他惡搞地想到,回過神來仔細打量著這個張飛,一臉的彪悍,還真是有點猛張飛的風範。

“你膽敢和內廷的公公們抗爭,很有膽子嘛!很不得了嘛!好!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老子的親兵隊長了!願意幹就趕緊滾到親兵那邊去,不願意幹就在這給老子歌功頌德!”朱一刀這才哈哈大笑起來、張飛欣喜不已,本想跪謝,可當聽到老朱的話後又不敢了,左看右看,抓起身旁的鐵鍁就往親兵隊那邊跑去——朱一刀的親兵隊一直在幫著災民從廢墟裏挖各種生活用品和遺體,昨天一天都沒有怎麽休息,就是晚上休息也是輪班倒。

幾個太監的臉色一會青一會白,為首的那個臉色煞白,指著朱一刀氣呼呼地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朱一刀!你竟敢跟咱家玩這手!行,算你狠,咱們走著瞧!

朱一刀卻大大咧咧地對著他們拱拱手:“幾位公公義薄雲天,擅自做主把這些布匹衣料散發給災民禦寒。本千戶實在是佩服,佩服!等到將來見到了皇上,本千戶一定會為幾位公公請功!不知道幾位公公怎麽稱呼啊?”

這話明顯就是威脅。你們內廷再牛,也比不過老子沒事就能見到皇上,什麽時候在他耳朵邊嘟囔兩句,你們幾個想活死不了,想死活不成!

這話把為首那太監更是堵了個半死,他臉色越加蒼白,知道在這種地方,萬一朱一刀真發起火來,把他們給活埋在這,到時候再往上麵報個災民作亂,自己死也是白死。於是隻能氣呼呼地對其他幾**罵一句:“一群廢物!咱們走!”

打發了這幫太監,老朱趕緊過去災民區那邊——他給那數千帳篷搭成的簡易住房稱之為災民區。現在的情況基本上還算穩定,畢竟有了地方住災民心裏不僅安定許多,而且不容易出事。又加上給他們散發了大量的布匹衣料等物禦寒,已經很好了。隻是當他看到在災民區外,那些滿大街或坐或站的沒有地方住的災民,他們活生生就是在等死,什麽死了,什麽時候就解脫了,再也不用承受這種痛苦。

朱一刀在心底裏寬慰著自己,他能做的隻有這麽多了!他不是萬曆,沒有能力照顧到全部的災民,隻能照顧極少數的人。可他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任何努力!但有一絲希望,就決不能放棄這些災民!

搶救工作還在緊張地進行著。他帶來的五千人根本就不夠用,整個京師損毀的地方太多,無家可歸的災民太多,沒有飯吃的災民太多!他昨天跑了整整一天借來的那些糧草,到現在已經下去了三分之一,也就是說剩下的糧草隻夠災民兩天的用量。必須再想些辦法才行啊!老朱苦惱不已,從哪裏再弄來糧草?問萬曆要?

對啊!為什麽不能問萬曆要?這天下是他的,這些災民都是他的子民,這些軍隊都是他的打手!

朱一刀一拍腦袋!我怎麽把這茬給忘了!他連隨身親衛都沒有,騎上馬就直奔皇宮而去。

養心殿。

萬曆無奈地雙手一攤:“朕哪裏還有什麽糧草!戶部的銀兩已經所剩無幾,堅決不肯再發糧草;兵部說這個時候要放著北方蠻夷犯邊,軍隊的糧草不能輕易地挪用;吏部說這次地震死難的官員太多,光是給他們的撫恤都不夠;工部說損毀的光是宮門就有好幾棟,現在人手和銀兩全都都在那上麵,挪不下來啊……”

朱一刀愣神不已。這叫什麽事情?難道地震把京師折騰成這樣,數十萬百姓無家可歸,顛沛流離,這不是大事?宮門什麽時候修不行,非要現在修?河南山東庫存了這麽多的糧草,本來就是為了大災準備的,現在災難降臨,反倒弄不出來糧食了?難不成全大明的地方官都把糧食倒到蒙古換成銀子了嗎?!

萬曆還在大倒著苦水:“今年的稅賦隻有一千多萬兩銀子,本想過個好年,可臨近年根的時候出個天災!這損失至少也在好幾百萬兩銀子!唉!明年連年都過不好了……”

老朱已經聽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