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九十一章 心動無形(二更)
明思心裏有幾分竊喜。
用剪刀修剪著剛從花圃中采下的兩支藍色風信子,再配上幾片碧綠的長莖葉片。
一番整理搭配後,白玉花瓶便現出了一種別樣的娉婷婀娜,雅致而優美。
瞅著明思唇邊的輕鬆笑意,藍彩抿唇輕笑,“小姐心情甚好。”
明思噙笑頷首,“可放一半的心了。”
藍彩也頷首而笑。
帽兒卻不明白二人的話意,偏頭想了想,皺了皺眉,還是不明白。
“小姐,你們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呢?”望著兩人,帽兒疑惑道。
藍彩將修剪掉的碎枝殘葉收攏在托盤中,端起朝外走,故意捉弄道,“想不明白就好好想。”
帽兒祈盼的望著明思,拉長了語聲,“小姐——”
明思輕笑搖首,“你去找如玉,讓她去莊子上尋大少爺。見到大少爺也不必說別的,讓他先回來一趟。”
“哦。”帽兒應了一聲,有些泄氣的撅嘴。
走到門口,藍彩正好進來,明思朝藍彩使了個眼色,藍彩抿唇一笑,拉著帽兒附耳低聲了一句。
帽兒稍稍一愣,緊接著驚喜自語,“我明白了!秋將軍沒認出小姐,那太子殿下也應該認不出……”
“你這丫頭——”藍彩輕輕敲了帽兒一記,“如今不同以往,秋將軍的院子就在旁邊,可不能亂說話了。”
帽兒趕忙掩住嘴,不好意思的回望明思一眼,搗頭如蒜,“我記住了。”
帽兒剛離開,方管家便來了。
聽了方管家的問話,明思有些無奈。
這才發現秋池一回來,還真是麻煩。
昨日她那接風之言不過是為了場麵,後來秋池入宮,她也樂得輕鬆。
可如今的問題是,在所有人眼裏。她和秋池已經是夫妻了。
這夫妻有夫妻的相處之道,即便各有各的院子。可吃穿住行,單就一個“吃”字,已經是麻煩了。
一日三餐,不說都在一處,但至少也不能一直各在一處吧。
其他的不說。也可以不在意,但明思能確定的一點是——老太君應該會非常“關懷”她同秋池的相處情形的。
略一思索,明思有了決定,“準備些酒菜替將軍接風。就擺在靜湪院吧。”
聞雅院的書房中,秋池似乎有些靜不下心來。
明明有一堆文件需要他批閱,還有不少信函需要回複。
可總有一雙黑亮澄淨的眸子。在不經意間,秋水碧波般的閃現眼前。
無端莫名的生出一種古怪熟悉感,卻想了許久,還是尋而不得。
方管家前來稟報,道夫人請將軍午膳時移步靜湪院。為將軍接風。
素來莊重的老臉上,喜色顯而易見。
方管家退下後,他定了定心神,隨手抽出一封書函打開,卻是包不同啟程前留下的。
字跡不好看。但卻寫的很認真。
詳細匯報了此番采購的進度和完成情況後,最後一段寫著“這幾年將軍甚是辛勞。不過,屬下也聽軍師說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屬下是個粗人,不會說話,請將軍莫怪屬下沒規矩。夫人心眼好,人也極好,屬下萬望將軍能同夫人和睦,屬下以為軍師的話說得極對。”
慢慢地放下信箋,秋池有些無奈。
包不同素來是極有尊卑分寸的人,竟然也這般又是直接的,又是婉轉的諫言他“修身齊家”……
看著那信箋上的“人也極好”四字,他忽地想起兩月前的成親那夜,納蘭笙拽著他不放,醉得東倒西歪了還不肯罷。
“你還未應我——我告訴你,我這妹妹極好……極好……”
雖醉得厲害,卻執著的心心念念不放。
他並非愚鈍之人。
納蘭笙的意圖,他不是不懂。
隻是從未朝那方麵去想過。
需要處理的事務太多,擺在麵前的難題也不少,他從未將“齊家”這件事納入他目前的考慮。
更何論,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其實就不是一樁真正的婚事。
於女色一道,他並不上心。
在蒼郡的那兩個通房,數月不碰一次也是常事。
二十餘載的人生中,除了母親,他從未注意過任何一個女子。
可這個納蘭六小姐……
秋池有些費解——不過短短時日,她怎就能讓他身邊的人都轉了性子?
極好……
秋池笑著搖了搖首,天下間,賢惠端莊的女子也不在少數——自己既然同納蘭六小姐簽了那契約書,就該以禮相待才對。
其他人是不知這樁婚事內情,可自己怎能被他人左右思緒!
這般私下揣測,實為無禮。
釋然一笑,秋池很快拋開雜念,專心處理起事務來。
書房南開的窗扇外,雪花輕盈飄落。
偶有數朵,借風盤旋而入,輕盈落入窗內,隻遽爾,便消失不見。
屋中人渾然不覺。
卻不察,那光潔平整的石板已有痕跡點點。
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
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
山水皆有形,惟心動無形耳……
看著如玉和蓮花將酒菜送入靜湪院,方管家便撐著油紙傘抬腳朝聞雅院行去。
在門前叫了兩聲,將軍才應了,又稍等了片刻,才推門而出。
抬首一看,方見雪如柳絮,落得極為急促密集。
接過方管家遞上的油紙傘,他提步朝靜湪院行去。
方管家送秋池行到靜湪院門口,看著將軍大步而入,才眼裏帶笑的轉身。
幾十年的鹽也不是白吃的,先前堂前將軍的異樣,他可是絲毫不落。
這樣的一個女子,又是自己名正言順的夫人。他就不信這日子一久,將軍還能不開竅?
望著在漫天飛舞的雪花籠罩下的偌大府邸。方管家長長的舒了口氣。
這北將軍府也是該添點人氣的時候了。
站在虛掩的正房門前,秋池剛想叩門,一個圓臉長相憨厚的青衣丫鬟卻先將門開了。
朝他福身一禮,起身後,先是有些好奇地望著他兩眼。笑嘻嘻道,“酒菜已經備好了,秋將軍請進。”
他微微頷首,那丫鬟接過他手中的油紙傘。稍稍退了一步,待他進去後,那丫鬟便拿著傘走了出去。
隨即。外間傳來輕輕地油紙抖動聲。
一個長相端麗,身形高挑紫衣丫鬟從右側偏廳迎了出來,淺笑福身一禮,“將軍這邊請。”
目光在室內一掃,雅致已然入目。
同兩月前的新婚陳設相比。似乎改變了不少。
不見繁複,也未有奢華,卻處處透著一份閑適優雅。
屋中彌漫著淡淡的馨香,卻並不濃鬱,若有若無間。隻安然恬靜。
一色深紫的百年花梨家具泛著些許清淡木香,光澤幽幽中紋路流暢優美。
屋內沒有紗羅幔帳。隻中間的圓桌上鋪著墨綠的素緞桌布。
白色的流蘇直直墜落周邊,無風無動,卻生出些搖曳的柔美。
墨綠的素緞上未有繡花,卻似有數行濃墨色。
稍稍定睛一看,卻是一副用黑色絲線繡出的一闕。
隔得稍遠,看不真切,隻看到最外側的兩句“更能消幾番風雨?匆匆春又歸去。惜春長怕花開早,何況落紅無數——”
後麵的字跡被茶盤蓋住。
微微一怔,隻覺那字跡鏗鏘中帶著清麗,卻又不失灑脫。
想再看仔細些,卻忽見前方那端麗丫鬟正望著自己淡淡而笑,見自己看去,她微微頷首,轉身引路。
於是稍稍一頓,也跟著提步朝偏廳行去。
不過數步,便到了。
隻見那個女子正背對著,站在偏廳的花架前,手裏持著一把小剪,小心的將一片枯敗的葉片從花枝上剪下。
聽得腳步聲,她轉首望了一眼,微微一笑,“秋將軍——”
回首將小剪和殘葉放入一旁的托盤中,這才轉身朝桌邊行來,立定,輕輕頷首一笑,“將軍不必客氣,請坐。”
秋池定了定神,頷首入座。
那女子也輕盈入座,語帶笑意,“空腹不宜飲酒,還是先用些飯菜為宜。這接風酒,便稍緩吧。”
不知是空氣中的那抹幽香的緣故,還是這間的氛圍讓人安心,看著桌上精致的幾樣小菜,他忽覺胃口很好。
笑著點了點頭,“六小姐請——”
明思一笑,兩人遂不多言,安靜的開始進餐。
明思看著節奏吃得緩慢,她用了大半碗時,藍彩已經替秋池添上了第三碗飯。
待明思一碗見底,秋池正好三碗落腹。
見秋池放下象牙箸,明思也跟著放下。
兩人的目光幾乎同時落在桌上空得七七八八的餐盤上,抬首相對,微微一愣後,卻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笑。
這一笑,氣氛便自在了不少。
秋池嗬嗬一笑,“秋某失禮了。”
明思輕輕抿唇,“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將軍何來失禮之說?將軍乃是從伍之人,若是扭捏作態,反倒是違和。”
淺淺笑靨中,眸光似水清澈,語聲如珠落玉盤,字字利落。
秋池微微一怔,隨即噙笑頷首。
他並不是擅於交際之人,心中愉悅時能在麵上顯露幾分已是難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