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夫sodu

藍彩上前來,執壺替二人各倒了一杯。

明思端起酒杯,淺笑道,“明思酒量不佳,便以此杯替將軍洗塵。”

秋池也端起杯,本想就唇而飲,又頓住,“秋某還未感謝六小姐這段時日對府中的照應,”頓了頓,遂正色舉杯,“多謝!”

明思笑了笑,舉杯稍稍示意。

相視一笑,兩人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藍彩上前替秋池注酒,一杯滿後,藍彩退下,明思笑道,“秋將軍可盡飲,恕明思不能奉陪。”

秋池點了點頭,“六小姐隨意便是。”

可自己一人獨飲,似乎又有些不自在,秋池端起酒杯飲了一口,“六小姐在此間可還習慣?”

明思淺笑頷首,“一切甚好,將軍無需掛心。”

秋池點了點頭,正想著還尋些什麽話來說,明思卻先開了口,“不過今日請將軍到此,明思的確是有些話想同將軍說。”

秋池微微一愣,頷了頷首,“六小姐請講。”

明思輕輕垂眸片刻,複抬起,“將軍對明思之恩,明思銘記在心。本不該再有所求,但如今將軍回了府,外間人多口雜。我家老太君為人細膩,明思隻怕落了口實出去,生出是非。”稍稍一頓,“故而,明思還請將軍援手,替明思遮擋一二。將軍但請放心,長不過四月。四月之後,明思便會離開。”

長不過四月?

聽明白了明思的話中之意,秋池有些怔忪——契約上寫的是一年,可如今,她卻說四月。

一時間,感覺莫名。

“將軍?”將秋池發愣,明思有些不解。

難道他覺得這要求有些為難麽?

迎著明思探究的目光,秋池猛然回神,咳了咳,“秋池明白。六小姐有何要求,請說便是。”

明思心下一鬆,莞爾一笑,又思量著道。“明思是這般想的。秋將軍若在府中時,每日選一膳時,或午或晚,來靜湪院用膳。另外,三四日間,還請秋將軍委屈來此歇息一夜——”抬首盈盈一笑,神情懇切自然。“不知這般,秋將軍可有為難之處?”

點漆般的眸子如水晶般通透,又泛著琉璃般的光彩。

一刹那,秋池隻覺自己的心又落跳了半拍,不知為何,竟然不敢再看,極快地半垂了眼瞼,“並無為難之處。就照六小姐之言便是。”

隻聽那女子輕柔喜悅,“如此,真真是多謝了。”

秋池微咳兩聲。轉了話頭,“方才外間那桌布倒是別致少見,不知是從何處得來?”

明思一愣,“桌布?”

秋池點了點頭,神情恢複了正常,遂抬首道,“那桌布上繡的詩句似極妙,書法也甚佳,不過桌布上繡詞句,卻是少見。不過。倒很是有些別致雅趣。”

聽到那“詩句”二字,明思隨即明了,微微偏首用餘光掃了一旁的藍彩一眼,藍彩卻眼觀鼻鼻觀心,麵色平靜無動。

垂了垂眸,明思抬首淺笑。“那桌布是我身邊的丫頭在外間繡坊購來,當日她瞧著有趣,便買了回來。將軍若喜歡,不妨拿去鋪用便是。區區小物,也不值幾何。”

秋池哪裏好收,忙搖首道,“不必了,我隻是看那書法很有些風骨——這等雅致的物件,還是擺在此間示意。我那院子若擺上了,也是不類。不甚搭配。”

明思隻一笑,也不再多言客套。

屋角三腳鶴膝棹上的白玉香獸嫋嫋生香,外間的雪似落得甚急。

細小的顆粒在屋頂窗前“簌簌”微響。

屋內卻一片安詳寧謐。

紅紗覆著熏籠,暖爐中色炭暗紅隱約,偶爾可見火星微閃亮起複沉。

藍彩上前,替秋池將酒杯補滿。

秋池忽地生出一種放鬆,甚至是有些淡淡的愜意。

明知此間已無事,卻有些眷念這份安然。

靜湪院本是秋池以往的住所,可之前住了數年,卻從未有過這般慵懶閑適的感覺。

端著酒杯緩緩而飲,秋池心道——莫非是那香的緣故?

靜默了半晌,明思開口道,“不知昨日將軍可曾見到我五哥?”

這三人雖為君臣,但交情自來不同,昨日秋池入宮半夜才返,方管家早間曾提到將軍昨夜有些喝醉,明思心想,既是喝酒,那多半是三人在一起。

多日未有納蘭笙的消息,明思也有些納悶。

秋池點了點頭,唇角露出一絲笑意,“確有。”

明思心中一喜,“我五哥最近可好?”

秋池麵上的笑意忍不住深了兩分,“納蘭三夫人要替他說親,他昨日甚是著惱。”

明思“哦”了一聲,以眸光相詢。

秋池將昨夜納蘭笙的話複述了一遍,雖是平鋪直敘,可一聽那話語內容便讓人聯想到了納蘭笙說那話時的種種神情。

明思呆了呆,驀地“撲哧”一聲笑開。

一旁的藍彩也掩嘴輕笑。

秋池卻笑不出來。

呆怔地望著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子,心底似乎有一根藏得極深的無形弦被陡然撥動。

在心底“嗡嗡”低鳴,讓他呆愣失神。

眼前的女子此刻那雙秋水烏瞳黑亮得不可思議,似寶石般澄淨,又似琉璃般通透。

巧笑倩兮間,似有流光溢彩,碧波微漾。

朱唇彎出了一個極動人的柔美弧度,頰邊酒渦深深。

嫵媚而嬌俏,天真而魅惑……

刹那驚豔。

一瞬間,麵前的女子好似變了個模樣,同數月之前的某個如玉的少年重合了起來。

不,不可能……

秋池猛地清醒過來——怎麽可能?

分明是一男一女的天差地別,膚色麵貌全然不同,自己怎麽會將這兩人重疊想在了一處?

堂堂納蘭侯府的小姐怎會——

自己真真是魔怔了!

強作鎮定的抑住那沒來由的可笑驚天臆想,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俊朗的麵容上不知何時已泛起了不知名的熱意。

定了定神,長身而起,“秋池還有事務需處理,此番便不多叨擾了。”

明思忍住笑。頷首起身,將秋池送到正房門口。

接過那青衣丫鬟奉上的油紙傘,秋池邁出門檻,撐開傘正欲抬步。又聽內間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走了幾步,卻又忍不住稍稍駐足。

隻聽那紫衣丫鬟似在忍笑,“咱們這五少爺啊,可真是——”

那女子卻收住了笑,少頃,輕輕歎息聲起,“似他這般也沒什麽不好——人活著不過求一個自在由心。他本有鴻鵠之誌。卻偏生生在了納蘭家。而今,也就這親事能爭一爭了。天道應有一得一失。我這五哥若不能得個情投意合的金玉良緣,那才是委屈呢。”

雪落有聲,油紙傘麵隻這片刻功夫便白霜鋪滿。

黑色的雲靴底沒入了雪中,靴麵顆顆雪粒,晶瑩分明。

風疾來,雪憑舞。

兩廂調戲。

秋池緩緩地呼了口氣,熱氣出口。便成一團白霧,眼前頓時生出些朦朧。

微微一頓,便提步。

卻不自覺的。像是怕驚動了什麽似的,那步子邁得是極輕,又極緩。

似不堅定。

有僧曾問:“風吹幡動。是風動?是幡動?”

佛曰:“是心動。”

又過了兩日。

這兩日中,兩人卻再未碰麵。

頭一日,太子又傳召秋池入宮。

上官常妃雖自盡而亡,但外間並不知曉。

宮中傳出的官方消息隻是宣告了四皇子的死訊——四皇子司馬康,因心疾驟發而歿。

四皇子素來體弱,之前又傳出過重病在臥的消息。

所以,這則死訊也並不太過的出人意料。

至少表麵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表示過什麽疑問。

對於入宮進行慰問的各家命婦。上官皇後很是黯然神傷,“早前四皇子一病數月,常妃本已勞心太過,身子便是強撐著。眼下,四皇子這一歿,常妃隻怕是……”

各家命婦便將“四皇子早殤。常妃傷心成疾”的消息帶了出來,惹了不少的欷歔。

除了極少數知曉內情後還允許活著的人,也被下了最嚴厲的禁口令。

沒有人能想到那個所謂“傷心成疾”常妃娘娘的屍身已經被一把火燒成了灰,草草埋在了不知名的野地中。

可是秋池同納蘭笙卻是知曉內情的。

雖不足夠詳盡,也未知曉細節,但最關鍵的幾點卻是清楚的。

常妃意圖謀害太子,卻被太子提早發現,布局反製。

常妃還有餘黨隱匿宮中。

皇上將稽查常妃謀逆餘黨的差事交給了太子。

太子自然要召二人相商。

可惜的是,商議了一整天,雖然明知餘黨定然在禁衛軍之中,也很可能職銜還不低,但卻無法再確定判定。

禁衛軍統領共有五人,一正職四副職,皆非同小可,負責整個皇宮安全要務。

自來能擔任這等職位之人都是皇帝親信。

而今這五位,也都是由建熙帝一手提拔起來的。

全抓全殺,自然是不可行的。

對於這樣的親信,若是采取“寧枉勿縱”的政策,隻怕是會寒了忠心臣子的心。

所以,必須證據確鑿的令其認罪,方能顯出天家的公道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