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掛,讓人睜不開眼。暑氣翻騰,燥熱感揮之不去。

“小少年?”謝喻舟問。

“回少爺,是個書生打扮的小少年,可能也是去武昌參加院試的學子,不過看上去有些年輕,我不是很確定。”吳若愚道:“我估摸他是受不了這炎熱的天氣,所以中暑倒在了路上。”

“他的同伴呢?”戚映歡問。

吳若愚道:“沒看到,路上就他一個人,行囊也在身邊。”

這種天氣一個人上路?

不管怎麽樣,先去看看吧。

戚映歡和謝喻舟拿著水和扇子下了車。

那個穿著儒衫的小少年,已經被趕車的漢子馱到了路旁的樹蔭底下,魏華和宋青雲給少年打了扇子。

小少年麵相看上去還很稚嫩,大概是戚映歡差不多大,十三歲左右的樣子,他臉色蒼白,唇周沒有血色。

穿著是質地普通的長衫,腳上的鞋子看著還很新,隻有腳跟磨損了一些。

戚映歡把水壺遞給了趕車漢子,漢子給小少年喂了幾口水,又掐了對方的人中。

隔了一會兒,在涼風的侵襲下,小少年悠悠轉醒。

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戚映歡,大概還有些意識不清,張了張嘴說:“我這上天了嗎?怎麽看到仙女姐姐了?”

所有人一愣。

戚映歡忍不住上揚起嘴角,這小孩可真會說話。

謝喻舟的臉黑沉了下來,這種人丟在路邊就好了,魏華和宋青雲盡給自己找麻煩。

謝喻舟冷淡地說:“想多了,你還尚在人間。”

戚映歡的語氣都變得溫柔起來:“你叫什麽?怎麽會倒在路上?”

小少年這才直起身子,環顧了下四周,等看到樹葉在地麵斑駁的倒影後,他的腦子清醒了,麵對戚映歡的微笑,他紅了臉。

靦腆地說道:“我、我叫連雲,字光清,是這次參加院試的山溪縣童生,我唯恐趕不上院試時間,所以一早上都在趕路,沒來得及休息,沒想到會撐不住,暈了過去。多謝幾位兄長搭救。”

連雲對幾人作揖拜謝。

“趕路?就你一個人嗎?從山溪縣走到這裏?沒有同伴和家人呢?”魏華驚詫地問道。

不是吧,連雲的樣子雖然有些狼狽,但也不像是連夜趕路風塵仆仆的樣子。

這種天氣就算再窮困潦倒的學子也不會選擇徒步,合租一輛也不會花上太多錢。眼前的小少年必定有什麽隱情。

連雲臉一白,支支吾吾的說:“就、就我一個人,車在路上壞了,我讓車夫回去了。”

顯然他的謊話還不到家,隻要是細心的人,一眼就能看出。

幾人麵麵相窺,沒有貿然開口。

他們怕揭穿謊話後會傷害到對方,所以各自打了個眼色。

又問了幾句,連雲的臉色漸漸好轉,戚映歡給他送了些食物。

時間差不多也到了中午,馬車停下休整。

趁著小少年吃東西補充體力的時間,幾個人走到一旁開始討論起來。

“剛剛那小孩一定是撒謊了。”魏華道。

“什麽小孩啊,人家都十三了,你不也才比他大三歲。”宋青雲笑著說。

“他會不會是被同伴扔下了?”戚映歡試著猜想。

連雲必定是隱瞞了什麽,從連雲鞋子的磨損程度來講,他頂多走了半日的路。她們一路上過來並沒有看到壞掉的馬車,路就這麽一條,馬車不可能不翼而飛,單獨雇車的話車夫必定聽命唯一的雇主,隻有剩下一個可能,連雲是被一同去武昌府的同伴扔下了。

魏華和宋青雲連連點頭。

宋青雲:“應該是半路被扔下了,我以前聽過連雲這個名字,好像是山溪縣有名的神童,為人似乎不怎麽合群。”

神童?

不合群。

被半路扔下。

“難道是霸淩?”戚映歡腦海中閃過一個詞。

“什麽霸淩?”宋青雲和魏華問。

“就是被排擠和欺壓。”戚映歡解釋。

“那倒是有可能,他年紀小,不合群,還有神童的名號,肯定有很多年長的同窗不服氣。”說完兩人下意識看向謝喻舟。

一直保持沉默想事情的謝喻舟,自然是察覺到兩人目光:“看我幹什麽?”

“總覺得有點像行之呢!”宋青雲笑著道:“當年行之在學院也是獨來獨往,出名的清高不合群啊。”

“是啊,是啊。”魏華說:“當時我很不服氣,要是沒有行之,我就是甲班年紀最小的學生了,沒準會受到夫子的偏愛。”

三人中謝喻舟年紀最小,十五歲。其次是魏華,今年十六歲。宋青雲十七,為人處世也相對成熟一點。

“年紀最小有什麽用?夫子隻會偏愛有才華的學生。”宋青雲反駁。

“嘁。”宋青雲撇嘴。

戚映歡對過去的謝喻舟產生了濃濃的好奇之心,不由問:“魏大哥既然不服氣,後來又怎麽和謝喻舟成為了朋友?”

“這件事……”魏華顧左右言它。

謝喻舟也是想起了什麽,表情有些微妙。

宋青雲笑著說:“章明這個人比較直,性子又衝動,分到一個班後沒幾天,就說要和行之比試,當時行之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也有可能是年輕氣盛,居然答應了……”

既非哪根筋不對,也不是年輕氣盛,而是被魏華弄煩了,這人聒噪的本事是一流。謝喻舟心道。

戚映歡聽得津津有味。

宋青雲繼續道:“然後作為路過人、又十分無辜的我,被兩人拉去當了評判。”

魏華大叫著反駁道:“什麽路過?你明明是在一邊偷看好戲,你以為我不知道?”

“章明此話不假。”謝喻舟也揭穿了宋青雲的真麵目。

“咳咳咳。”宋青雲老臉一紅:“還聽不聽我講了?”

魏華閉了嘴。

“我們找了個僻靜的地地方比試,兩人從對對子比到作詩,從策比到了論。”說倒一半,宋青雲瞧見了謝喻舟瞥過來的眼神。

那眼神似乎在說:當時他才幾歲,能做什麽策論?

宋青雲心道:不就是說得誇張了點了嗎,弟妹都沒懷疑,需要那麽較真嗎,沒看魏華聽得還挺高興嗎。

謝喻舟搖搖頭隻歎:交友不慎。

“比試進行的如火如荼,回首時發現已經過了午休時間,壓根來不及分個高下,我們就火急火燎地向學堂趕去,趕到時夫子早已開始授課。”宋青雲一副往事不堪回憶的表情:“那天我們三人被罰站了一下午,也就是那天,我們統一了陣線,並結下了深刻的友誼。”

謝喻舟居然有這種時期,被罰站啊,戚映歡捂嘴偷笑。

謝喻舟他微闔了雙眼,對宋青雲的形容,露出一絲嫌棄,不過再次回憶起來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魏華拍著手掌說:“講的好!我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時候。行之,那次的比試沒分出勝負,我多少有些遺憾,不如就以這次院試作為最終結果,你覺得怎麽樣?”

謝喻舟眼神中帶著幾分無奈,但戚映歡卻能從他眼底窺見幾分笑意。

他音色清冷無波:“卻之不恭。”

幾人嘻嘻哈哈聊了許久,終於話題又回到了連雲身上。

宋青雲道:“既然已經把人救嚇,也不好坐視不理,不如帶他上路吧?”

“我也是這個意思,同為考生互幫互助也是應該。”魏華點頭:“反正我們的車上也坐得下,舉手之勞而已。”

“那就這麽辦。”戚映歡說。

謝喻舟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