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謝母帶著兩人回了村。
謝家舊宅,許久未見的鄉親們提著賀禮上門道賀。
戚映歡讓知夏拿了一袋糖,分發給附近的孩童。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孩子們嘴裏的吉祥話像是不要錢一樣往外撒。
“謝相公才高八鬥,文曲星君下凡!”
“我娘說什麽來著,哦,我記起來了,才德兼備,學富五車!”
戚映歡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拿了糖就自己玩去,別來湊熱鬧了,家裏忙著呢!”
“小舅母,可不帶趕人的啊,我們是來沾喜氣的。”王順兒眼珠子一轉道:“我明白了,肯定是因為我們沒誇小舅母,她吃味了。”
幾個小孩一聽,都笑道:“映歡姐姐,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那麽小孩子脾氣!”
被幾個鬼精靈一頓揶揄,戚映歡抄起袖子每人給了一個毛栗子。
“想湊熱鬧也行,那你們幫我把家裏抹一遍去,都是灰,晚上還要住人呢。”
舊宅許久沒有住人,就算讓鄰居幫忙看管,也積了不少灰。
謝母打算在舊宅住上一晚,住人的話肯定需要裏裏外外打掃一遍。現在招待鄉親們都來不及,哪有時間大掃除。真是失策。
幾個小家夥聽了,露出苦逼的眼神,下意識想要往門外逃跑。
戚映歡早料到他們這一招,笑著輕哼一聲,一手擰上一隻耳朵。
“哎呦呦,疼啊!”小家夥喊道。
“現在想逃,晚了!”戚映歡一臉壞笑:“知夏,帶著這幾個小家夥去打掃房間。”
“是,小姐。”
幾個小家夥垂頭喪氣。
戚映歡深諳胡蘿卜加大棒的道理,哄道:“你們要是幹得好,晚點我每人發一包點心。”
聽到這話,小家夥們眼睛亮了亮:“映歡姐姐、小舅母,說話算話哦。”
戚映歡點了點頭。
打發完這群小孩子,又接待了不少鄉親。
等好不容易空閑下來時,謝家的親戚上門了。
“喻舟他娘,恭喜你了!終於熬出頭了啊。”
“喻舟他娘,回來怎麽也不通知我們呢,你這不是見外了嗎?”
進門的兩位老者,年約五十有餘,穿著普通的粗布麻衣,笑得一臉大褶子,聽語氣似乎與謝母很熟。
“三叔,四叔。”謝母對兩人行了禮,順便給戚映歡做了介紹。
“喻舟,歡歡,這是你三叔公和四叔公。”
“三叔公好,四叔公好。”謝喻舟和戚映歡同時喊了一聲。
兩人是謝喻舟祖父的弟弟,大家早八百年就沒什麽聯係了,若非每年祭祖時還能碰個頭,謝母差點都記不清兩人是誰。
今日他們上門,也不知是不是單純來道賀。
“這就是喻舟吧,哎呀長大了啊。”
“孫媳婦也長得標誌!郎才女貌天生一對!””
兩人坐上謝家的首座,對著謝喻舟和戚映歡好一通誇講。
“喻舟他娘,要是有事,就去忙,讓孫媳婦招待我們。”
謝母猶豫了一下。
謝喻舟道:“娘,有我在呢,您不是說要去趟表姐家嗎?”
“那我去去就來。”謝母說。
“去吧,都是自家人,別那麽客氣。”三叔公四叔公揮手說。
謝母走後,戚映歡給他們兩人倒了茶。
四人寒暄了一番。
謝喻舟應對有理,但戚映歡總覺得他溫和的表情下,透露著一絲冷淡。
三叔公四叔公嘬了一小口茶後,感歎道:“好茶,好茶啊!”
“當年喻舟出生的時候,我還抱過他呢,沒想到一轉眼小娃娃都娶親了,還考上了秀才,好啊,好啊!”
“大哥在天有靈,也能安心了。”
“誰說不是啊。”兩人一唱一和道:“當年我們兄弟一起忍饑挨餓,現再也就剩下我們幾個老家夥嘍。”
這話要怎麽接,戚映歡隻好笑笑道:“兩位叔公不老,日子還長著呢。”
“還是孫媳婦會說話啊。”
戚映歡凝神,感覺兩位老人話中有話。
兩人年紀雖大,但是一雙冒著精光的眼睛卻騙不了人。
無事不登三寶殿,戚映歡潛意識覺得他們不像是單純來賀喜。
“是啊,是啊。”四叔公先沉不住氣,突然轉換了話題,語氣變得頗為討好:“喻舟啊,聽說秀才能免田稅?”
謝喻舟幽暗的眼中劃過一道冷光,表情不變道:“不是全免,能免除一部分。”
兩人上門時,謝喻舟就明白了他們的來意。
上一輩子也是如此,他考上秀才後,這些平時見不到的親戚迅速登門,為的是他名下免稅的田地麵積。
大齊規定秀才免除一百畝稅賦和差搖,舉人為四百畝,進士是兩千畝。
麵積不多,但對於窮秀才來講,也是一門賺錢的營生。通常地主們會出一些錢,把土地掛在他們的名下,免去一定賦稅。是一件雙方得益的交易。
上輩子,謝家沒有現在那麽富裕,不過是剛好溫飽。
這兩人一上門就把這一百畝的名額分了個幹淨,好處是分了,卻絲毫沒有顧慮他們母子的難處。
當年謝喻舟處事還沒那麽老道,隻能吃下了這個悶虧。
三叔公問:“喻舟啊,這秀才能免除多少畝地的賦稅啊?”
“不多,僅一百畝。”謝喻舟目光清冷,看著兩人的眼神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一百畝啊。”三叔嘴裏念叨著,心中已經打氣小算盤。
免去兩家的田地綽綽有餘,多的還可以做人情賣給別人。
戚映歡也在這時明白了兩人的意圖,輕蹙了下眉頭。
謝喻舟表情淡淡,讓人看不出心中所想。
四叔公喜出望外:“夠了夠了!我家有三十多畝地,夠了。”
三叔公見四叔公的模樣,暗罵一句:沒出息。
用著渾濁的雙眼,瞪了他一眼。
四叔公見此,表情訕訕,用粗糙地手握住謝喻舟的手道:“喻舟啊,你看我和你祖父是親兄弟,當年大哥就很照顧我,你這一脈要是發達了也不能忘記叔公們不是?”
三叔公附和道:“叔公別的也不求你,隻希望把田地掛在你名下,少交的賦稅也好讓下麵的小孫子多吃幾口。我大哥在天有靈,也就不用為我們這些不成器的弟弟操心了。”
一個用輩分壓人,一個賣慘。
似乎謝喻舟要是不答應,就是不孝。
什麽人啊,戚映歡差點氣笑。
當年謝家不好過,怎麽就沒見這幾人上過門,現在有好處了,就屁顛屁顛上門來討要。
一家三十畝地在小稻村已經算是殷實人家了,在他嘴裏卻成了吃不飽飯的樣子,騙誰呢。而且這兩年戚映歡在小稻村搞工廠、工坊,讓農戶承包田地。隻要勤快點的人,基本都過上了好日子。
如今連免稅的便宜都想來占,得寸進尺,太不要臉了!
她自己買的地都沒免上稅呢!
這兩人是把他們當做冤大頭了吧。
要不是礙於輩分,戚映歡早就要罵人。
戚映歡看向謝喻舟,他側臉上凝著幾分冷意。
見此,戚映歡放下心來,隻要謝喻舟不願意,誰來了也沒用。
謝喻舟對著兩位老者歎了口氣道:“叔公來得真是不巧。這一百畝的名額除去我家原本的十五畝地,其餘的,我讓老族長挑選了族中家境困難的人家,現在差不多已經安排下去了。”
三叔公和四叔公的笑容突兀地僵硬在臉上。
四叔公情緒外露,拍著大腿痛心疾首道:“你怎麽就分下去了呢,喻舟啊,我和你三叔公可是你祖父的嫡親兄弟啊!你怎麽能想著外人呢!”
“誰是外人!?”突然,謝家門口響起了威嚴洪亮的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