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半天的行程,馬車終於駛入金陵。

城門外排列著進城的隊伍,等門口的衛兵一一檢查過後才被允許放進城內。

城門外有不少遊走的小商販,他們有的提著籃子吆喝,有的推著手推車叫賣,大多車上會豎著一麵旗子,金陵人把它稱作‘幌子’或‘招子’,也就是後世所謂的招牌。

“炊餅,炊餅,賣炊餅咯!”

“賣酥糖,賣酥糖,夫人小姐們甜甜嘴!”

吆喝聲此起彼伏,還未入城,戚映歡已經感受到金陵的繁華。

這時有個年輕的小販從前頭一路走過來:“少爺、老爺,買狀元糖嗎?會試在即,不如添個彩頭,小的預祝大家金榜題名。”

這小販倒是嘴甜。

排在前頭的兩個舉子果然就上了套。

“來來來,我們買一些。”

“多謝老爺,多謝老爺。”小販抱著身前的木盤眉開眼笑,收了錢又說了好些吉祥話。

戚映歡掀開了馬車的簾子,對小販招了招手。

小販機靈地跑到車前。

他把木盤上的白布掀開,露出裏麵製成牛形狀的牛軋糖。

他道:“夫人,少爺,要買狀元糖嗎?還剩最後半斤了。”

“這狀元糖有什麽說法嗎?”戚映歡問。

反正等著也是幹等著,不如找點事打發打發時間。

“夫人,這您可問對人了。”小販道:“傳說周朝時有個姓周的書生,有一天夜裏書生夢見自己跪在文昌殿前,看見供桌上擺著筆墨紙硯、一盤花生和一些糖。突然間文昌帝君手朝供桌一揮,花生竟自動去殼飛入糖中,瞬時化成數頭牛朝他飛奔而來。”

小販說得繪聲繪色:“書生醒後,認為是大吉之兆,忙吩咐家人取來麥芽糖和花生混合熬製,最後做成牛的模樣,因此取名為牛軋糖。同年,書生去參加鄉試、會試、殿試竟連中三元。後來這牛軋糖流傳了出去,被百姓叫做狀元糖。”[注1]

“原來還有這樣的故事。”戚映歡點了點頭。

小販道:“夫人,我家狀元糖用料實在,味道也好,不信您嚐嚐。夫人的相公也是參加會試的舉人老爺吧?那您就更要買我的狀元糖了!”

倒是個機靈的家夥。

戚映歡買下了最後半斤糖。

小販問了謝喻舟的名號,笑嗬嗬道:“恭祝謝行之、謝少爺旗開得勝,金榜題名!”

戚映歡則好奇地問:“你每個客人都要問名字嗎?能記得過來嗎?”

小販道:“那倒也不是,隻是我看謝少爺謝夫人乃人中龍鳳,到時候倘若考上狀元,我這狀元糖可就名副其實了。”

戚映歡笑了:“你倒打得好算盤。”

怪不得還沒到中午,糖就賣完了,情商高嘴甜的人幹什麽都吃香。

謝喻舟也覺得有趣,他道:“那就承你吉言,萬一真有這一天,我就給你的狀元糖提字。”

“多謝謝少爺!”小販滿臉堆笑。

戚映歡問小販:“那你知道現如今哪家客棧還有空房能投宿嗎?”

“夫人您又問對人了……”

說完,小販順便還給戚映歡和謝喻舟介紹了一下金陵城內的情況。

“金陵分內城和外城,內城住了很多達官貴人和大老爺。外城裏秦淮河那一帶頂頂出名,謝少爺要是有空可以帶夫人去遊船……”

“內城宵禁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鍾後才開禁。”

一更三點差不多是晚上九點的時候,五更三點是淩晨五點左右。

戚映歡覺得這半斤牛軋糖買值了,也不吝嗇多給了十多文作為打賞。

小販道謝。

隊伍排了大概有小半個時辰,戚映歡一行人終於進到城內。

街道上建築鱗次櫛比,沿街的商鋪熱鬧非凡。城門口張貼了新的皇榜,不少書生模樣的學子圍著告示議論紛紛。

謝喻舟讓吳若愚去打探了下。

很快,吳若愚帶來了消息:“皇榜說燕王打了勝仗,皇上明年會特恩開科取仕。”

恩科是指科舉製度中於正科以外,皇帝特恩開科取士,即增加科舉考試。

這對參考的舉子來講倒是件好事。

一行人帶著行李也沒多逛,直接住進了頤福客棧。

晚上吃飯的時候,謝喻舟看著一桌子的菜,有些發怔。

花生豬腳、老母雞湯、清蒸鯽魚。

怎麽感覺都是產後婦人的大補物?

“知夏,我讓你弄些菜給李盟補補身體,也沒讓你弄一頓月子餐啊。”戚映歡哭笑不得。

知夏麵色從容:“小姐,可這些的確都是補身體的。”

“說的是沒錯。”

算了……

反正李盟也不挑食,月子餐就月子餐吧,戚映歡看向瘦了一圈的李盟。

四月上旬,春暖花開。

江麵上的鴨子三五成群悠然嬉戲,路上的行人脫去了厚厚的冬裝,冬日裏枯萎的樹木發了芽,長出嫩綠色的新生命。離會試還有六天。

來到金陵的第二日,謝喻舟打聽了蘇青源的府邸,帶著戚映歡和幾壇桂花釀上門。

蘇青源住在內城,春熙街。

這條街大多是四品以上官員住的地方,街道上來往的丫鬟小廝穿得也比較體麵。

來到蘇府門口,吳若愚投遞了謝喻舟寫的拜帖。

聽吳若愚說來人是蘇青源的弟子,門房露出嗤笑的表情。

“行騙居然騙到我們老爺身上了!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們老爺平生什麽時候收過入室弟子?連國子監的學生都隻敢稱我們大人一聲蘇祭酒!”

門房隨手把拜帖一扔,說道:“想騙過我蘇大的火眼金睛?沒門!”

說完,門房驕傲的仰起頭。這幾年來想要和蘇青源攀交情的人海了去了,誰也別想騙過他蘇大。

蘇府門前路過的百姓,紛紛停下來看熱鬧。

“居然說是蘇少師的弟子,這人難不成想和先太子做師兄弟?實在膽大包天。”

吳若愚麵色漲紅,有苦說不出。

他哪裏像騙子!

無法,謝喻舟和戚映歡隻好下了車,親自登上門口的台階。

謝喻舟穿著天青色長衫,腰佩香囊,麵容清雋矜貴,尤其是他不說話的樣子,一看就很有氣場。而身旁的戚映歡身穿鵝黃色裙裝,同色腰封上繡著翠綠色的花紋,腰線襯得她體態婀娜亭亭玉立。

如此一對璧人,倒是不像是碰瓷的。百姓漸漸懷疑門房的說辭。

“武昌府武陵縣舉子謝喻舟,字行之,攜內子戚氏,前來拜會老師,還望門房行個方便,通傳一二。”謝喻舟從容自在地作了個揖,神態舉止有度。

百姓心道:少年人居然還是個舉人老爺,那似乎更不可能存在碰瓷的理由了,讀書人向來注重名聲。

門房露出遲疑的表情,武陵縣?老爺每逢佳節都會收到從武陵縣來的書信和禮品。

難不成真是老爺的弟子?可是他真沒聽說過啊。

他的態度緩和下來:“老爺上朝還未回家,這位公子您看……”

怎麽辦?萬一人家真是老爺的弟子,他要是趕走了多不好。

哎呀,這種時候老爺怎麽不在家呢!

正當門房遊移不定時,蘇府門前來了頂轎子。

年約六旬的老人掀開轎子的門簾後,蹙眉問:“怎麽回事,家門口圍了那麽多人?”

也不等旁邊的管家打探,蘇青源就徑直下了轎子,還沒邁出兩步,他就認出了自家府邸門口的兩人。

蘇青源略帶驚訝的聲音,脫口而出:“行之,歡歡,你們怎麽來了?”

戚映歡眼睛一亮,猛地轉身,驚喜地叫道:“蘇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