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李員外沉得住氣，滿臉堆笑地對謝喻舟道：“想必這位就是謝大人了，英雄出少年啊，我大齊果然人才濟濟。”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其他幾位豪紳也反應了多來，紛紛說起恭維的話。

徐知州笑嗬嗬道：“大家猜的沒錯，這位便是金陵來的欽差謝大人，謝大人旁邊那位是黃侍郎黃大人。”

一聽說是侍郎大人，眾人又一頓溜須拍馬。

“黃大人好。”

黃方恒好久沒看到這種眼神，一時竟然有點飄了，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謝喻舟的輕咳聲。

“咳……”

黃方恒渾身一哆嗦，猛然驚醒，餘光瞥向謝喻舟，表情有些訕訕。差點忘記是來辦正事的了！

黃方恒拿出平日裏的官威道：“都坐吧，今日謝大人邀請你們來是有要事相商，不妨坐下慢慢談。”

豪紳的表情都很僵，這種時候請他們吃飯，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是鴻門宴。荷包肯定要大出血，就不知道要多少才能滿足這位謝欽差的胃口。

豪紳們入座後都看向黃方恒。

雖然他們知道謝喻舟才是欽差，但人家畢竟年紀輕，指不定是誰做主呢。

其中一人越過謝喻舟，對黃方恒道：“敢問黃大人，所謂要事是？”

黃方恒偷瞄了謝喻舟一眼，見謝喻舟沒有生氣的意思，頓時鬆了一口。經過了昨天的事黃方恒不敢再小看謝喻舟。

想到這點，黃方恒表情一板，不怒而威，大手往桌上一拍。

“咚——”

嚇得在場的豪紳縮了下脖子。

“你們急什麽？待會謝大人自然會與你們詳說。”黃方恒雙眼一眯，冷哼道：“怎麽？我們謝大人說的話沒用嗎？”

擺明了是在給謝喻舟做臉。

“不敢，不敢。”豪紳們偷偷瞥向主坐上的年輕人。

隻見謝喻舟的眼神淡掃過眾人，表情不為所動。

黃方恒一共就說了幾句話，一句都沒離開過‘謝大人’三個字，在場的豪紳哪個不是人精，看來在場做主的無疑就是這位謝大人。

不敢再有輕視的心思，豪紳老實地像是鵪鶉一樣。

隨後，徐知州便出來打了圓場，他端著酒壇：“來來來，這是上好的女兒紅，都滿上，滿上。”

一打一哄分工明確。

菜色很快上齊，雖不是大魚大肉，但也有肉有菜。

可當豪紳們拿起筷子時，卻發現謝喻舟卻始終沒有動一下杯箸。

豪紳們表情一凜。這位欽差難道有什麽不滿？

“謝大人怎麽不動筷子，是否是我們青城的菜色不合口味？”豪紳們問。

“非也。”謝喻舟緩緩地搖了下頭，他垂眸，語氣中帶著感慨：“方才來酒樓的路上正巧看到城門口有餓死的流民，如今再看眼前的菜品，本官心中不是滋味。”

一聽謝喻舟的話，這些人哪裏敢動筷子，全部放下了碗筷。

“謝大人憂國憂民，實乃我輩楷模，我等自愧不如。”豪紳道。

徐知州慚愧地說：“謝大人，此事是我沒安排好，我這就讓人撤了，換上……”

“不必。撤下也是浪費，你們吃吧，不用管我。”謝喻舟擺手。

“那怎麽行！”徐知州反對，轉而他對謝喻舟道：“要不我讓小二給謝大人熬一碗小米粥？”

“不用這麽麻煩。”謝喻舟抬眸，他看向在座的豪紳道：“聽說在座的各位都是青城有名的善人，最近都有在城裏施粥。趕巧了，正好這個點，不知本官能否有幸問大家討一碗粥喝？”

這個點，正好是大家施粥的時間。

豪紳們都懵了，下意識道：“當然可以。”這位謝大人做事真讓人摸不清頭腦。

黃方恒把手中的筷子一扔：“我突然也想來點清淡的，各位施的粥還能分我一碗嗎？”

豪紳們麵麵相窺，從金陵來的官員都是怎麽一回事，大魚大肉吃膩了嗎。

豪紳們自然不會說不可以。

徐知州道：“謝大人，黃大人，我這就去安排。”

徐知州喊來守門的小廝。

得了徐知州的吩咐，小廝以最快的速度衝了出去。

一盞茶的時間，小廝就端著兩碗粥出現在雅間。

小廝道：“謝大人，這碗是從王老爺的施粥攤上打的，這碗是從李員外的施粥攤上打的。”

被點名的王老爺李員外，頓時麵上有光，不由挺直了脊背。

然而還沒等他們風光多久，兩人的臉色猛地一變。

隻見謝喻舟拿著調羹在粥裏舀了幾下，調羹裏全是湯湯水水，米粒如同珍珠般稀少。湯水隨著調羹傾倒而滑落，大家能看清碗裏的稀湯寡水，這湯要是再清一點就能照鏡子了。

謝喻舟瞥了王老爺一眼，表情頗為意味深長。

王老爺額頭上的汗順勢低落下來，他脊背發涼。之前不舍得糧食白白送出去，但又想贏得好名聲，所以特意囑咐管家，粥一定要熬稀一點，那群流民的死活左右和他沒關係。

他從沒有想到過，這碗粥會送到謝喻舟手上。

謝喻舟沒說一句責怪的話，但一個輕描淡寫的眼神就猶如泰山壓頂，讓他喘不過氣來。

“謝大人……”

王老爺告罪的話還沒出口，旁邊的黃方恒就摔了碗。

“碰——”一聲，李員外那碗粥的湯湯水水撒得滿桌子都是。

黃方恒麵露怒容。

他‘呸’了一口，當即從嘴裏吐出兩顆顆石子。石子大概有半個小指甲蓋大小。

黃方恒怒斥道：“他娘的，想硌死老子嗎？要是沒注意吞下去還不得鬧肚子！這麽多石頭你當是喂雞啊？”

所有人下意識看向撒在桌上的粥，果然便看到米粒中夾雜的石子，大大小小，不在少數。

李員外當場跪了下來。

“黃大人饒命啊，我對此事毫不知情，肯定是家丁們幹的好事！”

李員外看著黃方恒暴跳如雷，差點嚇尿。當初的僥幸儼然無存，他一直秉持著流民有的吃就不錯了，放點小石頭還能充充量，誰敢說他半句不是，流民都指望著這點吃的呢。

結果踢到了鐵板。

王老爺也跟著跪下來道：“謝大人恕罪，我也是毫不知情，一定是下麵的人欺上瞞下，昧下了糧食！謝大人，我家不說家財萬貫，但是施粥的糧食還是有的，絕對不會幹出這等不知羞恥的事。”

兩人的為人在場各位都門清。想必謝喻舟也是經過調查，不然為何偏偏去打了他們家的粥。

果然是頓鴻門宴，這位謝大人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