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紫禁城,保和殿。

保和二字出自《易經》,意為“誌不外馳,恬神守誌”,也就是神誌得專一、保持宇宙間萬物和諧之意。

此處乃曆代舉行外朝宴的地方。

在宮女的引領下,戚映歡細細打量著這座宮殿。

重簷歇山頂,黃色琉璃瓦,上下簷角安放了九個小獸。上簷為單翹重昂七踩鬥栱,下簷為重昂五踩鬥栱。內外簷均為金龍和璽彩畫,天花為瀝粉貼金正麵龍。六架天花梁彩畫極其別致,與偏重丹紅色的裝修和陳設搭配協調,顯得華貴富麗。

殿內金磚鋪地,坐北向南設雕鏤金漆寶座。東西兩梢間為暖閣,安板門兩扇,上加木質浮雕如意雲龍渾金毗廬帽。

謝喻舟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不起眼的地方,戚映歡剛入座耳邊就傳來太監的通報聲。

“葉丞相到……”

“吏部尚書顧大人攜家眷到……”

聽到便宜舅舅的名字,戚映歡下意識抬頭望去。

隻見顧玨身著緋色官袍,麵相儒雅,官袍上繡著的仙鶴代表了他二品官的身份。一旁的顧夫人臉上掛著適宜的微笑朝幾位相識的夫人點頭示意。

走在顧玨前方的是一位氣勢非凡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約莫四十出頭,頭戴九梁冠,相貌威嚴不苟言笑,額頭飽滿且開闊,下頦蓄著山羊胡。

他所經之處,文武百官必定起身與之問好。

“葉丞相。”

“葉丞相日安。”

不論是官員們的招呼聲,還是對方緋色官袍上的那隻浴火鳳凰都表明了對方的身份。

中年男人便是當朝宰相——葉盛。

戚映歡好奇地觀察對方時,謝喻舟也在打量對方,葉盛果然還是他印象中的葉盛。謝喻舟眸中劃過一道不為人知的暗芒。

同時,太監的通報聲又響起。

“燕王殿下駕到……”

“宣武侯世子攜家眷到……”

又是熟人。

身著紫色錦袍的年輕人踏入保和殿後,殿內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寒暄聲。

“燕王殿下……”

“殿下怎麽沒帶王妃來?”

“王妃身懷六甲,暫時不適合出席這種場合。”

時別多年,戚映歡來再次見到周昂,二十三歲的周昂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因為擔心兄長,而親自跑出金陵的少年。他已經退去了當初的青澀,眼神中再也尋不到那時的純粹,反而有種寶劍出鞘的淩厲感。

倒是他身後的陸敏依舊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陸敏那雙漂亮的桃花眼朝四周掃視了一圈,他嘴角噙著的笑意,加上好看的皮相,惹得女眷們芳心萌動。

陸萱一臉無奈地跟在哥哥身後,不動聲色地扯了扯他的衣擺:“哥,你就不能收斂一點嗎?”

“我什麽都沒做啊。”陸敏無辜地說道。突然,他輕聲叫喚了一下:“萱兒……我看到小娘子了。”

“什麽?”陸萱沒有馬上反應過來。

等尋著陸敏的視線望去後,她才發現了戚映歡的身影。

彼時,陸敏已經舉起手,朝那個方向揮了兩下。

戚映歡的表情肉眼可見地僵住。

她別過臉去,裝作一副不認得陸敏的樣子。

太顯眼了!戚映歡有一瞬間感覺自己仿佛站在聚光燈下,宮殿內大部分年輕姑娘的目光都往這個方向匯聚,幸好她們暫時辨認不出陸敏是和誰在打招呼。

謝喻舟的臉色霎時黑了不少,他就知道陸敏這小子不安好心!下次絕對不帶戚姑娘來這種場合。

陸敏見戚映歡沒回應,一副大受打擊的樣子。小娘子也太無情了,半年不見,打個招呼都不願意了嗎?也不知她還記不得欠著自己一頓飯。

“萱兒,你老實告訴哥哥。”陸敏一本正經地問陸萱:“哥哥是不是變醜了?”

他嚴重懷疑是自己變醜了,所以才不招戚映歡待見。但是那些小姐看他的眼神中明明還帶著愛慕,不能啊。

“……”陸萱僵笑了下,對陸敏道:“哥,你正經點,今天是……”

陸萱的話還未說完,殿外再度響起了小太監通報聲。

“北國使團,阿丹王子攜勇士逐日拉、克吉莫……”

刹時,保和殿內陷入一片安靜的氣氛中。

所有人看向殿門口。

十幾名穿著迥異的北族人被太監迎進保和殿中,他們身披各色鮮豔的袍子,袍子上繪著複雜的圖案,頸脖上掛了層層疊疊的串珠墜飾,腰間係著貂裘。

最前方的年輕人有著一對藍色的眼珠,他穿著白色的名族服飾,長發被編成了很多小辮子最後在腦後束成了一股馬尾。

他身旁的大漢身長快要到兩米。

看著對方孔武有力的臂膀和結實有力的肌肉,保和殿內的文官倒吸一口涼氣,這也太壯了吧。

鴻臚寺卿作為迎接外賓的官員,當仁不讓地迎了上去:“王子遠道而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阿丹王子卻是沒有看鴻臚寺卿,他的目光正匯聚在殿中那個紫袍青年身上。

“燕王殿下,別來無恙。聽說再過不久殿下就要當父親了,真是可喜可賀。”阿丹王子眯著眼,打量著這個和他差不多年紀的紫袍年輕人。

在那兩年半的時間內,他們有無數次的交鋒與對峙,阿丹也曾經想過有朝一日雙方會放下刀劍握手言和,但他從沒想過會是此時此地。

在這一瞬間,阿丹王子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屈辱,然而他很快就壓下了心中的屈辱,換上了無懈可擊的笑容。

周昂注視著那雙蔚藍色的瞳孔,表情不變道:“王子客氣,屆時王子若還在金陵,不妨來府中喝一杯滿月酒。”

客氣話誰不會說,誰知道三個月後是什麽情況。

其實周昂不大喜歡和這位阿丹王子相處,不,準確來講周昂是不喜歡和心思深沉之人相處,他不喜歡去猜測對方在想什麽,這會讓他想起先太子的事,但他身處這個位置,多的是身不由己,有些事根本輪不到他來做選擇。

“好說好說。”阿丹王子笑眯眯地說:“說不定本王以後和殿下就是親戚了,親近一點也是應該的。”

這句話暗指和親之事。

在場的女眷聞言,皆是屏住了呼吸,生怕引起阿丹王子注意致使和親的事落在自己身上。

周昂微微挑了一下眉毛,沒有回答對方的旁敲側擊。

佳然公主和他不是同母所出,兩人平時沒什麽交集,他對這件事也沒有話語權。

由於周昂沒有回話,場麵顯得有些冷場,正當鴻臚寺卿準備緩和一下氣氛時,保和殿外太監的通報聲及時替他解了圍。

“皇上駕到!”

“熹妃娘娘駕到!”

“佳然公主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