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著聲音道:“宗良,你在幹什麽?”

宗良公公的脊背頓時一僵:“皇上,奴才眼睛進了沙子有些不舒服。”

皇帝重重哼了一聲,轉回頭後,他的臉色更為陰沉。在眾人措手不及之間,皇帝把冊子扔了下去。

“啪——”

書皮正中江宴的門麵。

太和殿內霎時陷入寂靜,方才還熱鬧得如同菜市口,此刻氣氛已將至零點。

皇帝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他怒不可斥地破口大罵:“江宴!你倒是給朕說說這是什麽?”

皇帝的身體雖然大不如前,但在這一瞬間,年邁的臣子們不由想起了當年那個鐵血暴躁的皇帝,當初他們沒少被皇帝訓斥,此時想來還心有餘悸。這些年皇帝修身養性,脾氣似乎好了不少,沒想到還能看到這樣的場景。

江宴看著皇帝一臉怒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跪了下去:“皇上息怒,恕微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宗良看到皇帝胸口一起一伏,忍不住問勸道:“皇上息怒,龍體要緊啊!”

“你給朕閉嘴!”皇帝瞪了一眼宗良,怒火愈演愈烈,朝江宴大聲怒斥道:“你不明白?那朕就讓你死的明明白白的!”

皇帝指著冊子道:“這不是會試的考題還能是什麽!”

考題真的泄露了?大臣們心中一緊,紛紛朝江宴看去,隻見江宴一臉不可置信。

皇帝站在龍椅前,心中怒火中燒,問話聲震耳發聵,聲音好像能穿透人的耳膜,直衝腦門。

“要不是謝中丞今日上奏,朕還不知道我泱泱大齊,三年一度的會試居然形如兒戲!春闈還沒舉行,考題便已傳得漫天飛!”

“江宴!你讓這些應試的舉子要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大齊!如何看待朕!”

說完一番話,皇帝喘氣粗氣,他用手扶著龍椅,支撐著自己將將要倒下的身軀。

太和殿內萬籟俱寂,這時隻剩下皇帝的喘息聲。

大臣們一個個低下了頭不敢吱聲,生怕惹怒皇帝。

隔了好半晌,葉丞相和燕王作為表率,同時從隊列中走出。

同一時間道:“還請父皇息怒,保重龍體為重。”

“還請皇上息怒。”

下一時間,太和殿內的所有人朝皇帝齊聲喊道:“還請皇上息怒。”

這時已經沒有人會去關心始作俑者的謝喻舟。謝喻舟混在臣子內,不露聲色地觀察起跪在地上的江宴。

隻見江宴低垂著頭,他看似緊張,但全身的肌肉卻呈現出一個放鬆的狀態。謝喻舟向來善於觀察,他知道人在緊張的時候,肩膀會不自覺上抬,顯然江宴並有這種症狀。

謝喻舟斂眸,心中已經有了成算。

太和殿中央。

燕王表情懇切,屈身朝皇帝道:“父皇,在事情還未有最終結果前,還請父皇能給江大人一個解釋的機會。”

燕王這番作態儼然博得了一些大臣們好感,作為一個上司、主子,燕王頂著被皇帝痛罵的風險,也要維護自己的手下,可見情深義重。

一直對燕王不怎麽感冒的大臣,對他微微改觀,原來燕王不隻是武夫。

葉丞相也道:“皇上,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光憑謝中丞的片麵之詞,還不能證明是江大人泄露了考題。”

這便是葉丞相的狡猾之處,明明是他布的局,卻偏要裝作老好人的樣子,若是蠢一點的人,說不定陪他騙了,還幫他數錢呢。

皇帝方才急火攻心,聽了兩人的話,情緒慢慢冷靜了下來,畢竟是一國之主,他自然察覺了此事的蹊蹺之處。

在宗良公公的攙扶下,皇帝坐回了龍椅上,順著燕王和葉丞相給的台階道:“江宴,既然燕王和葉丞相都為你說情,那朕就給你這個機會。”

“多謝皇上,多謝燕王,多謝葉丞相。”最後一句多謝,江宴說得十分違心,還好他低著頭,無人看到他的表情。

得到了皇帝的應允,江宴迅速把小冊子撿起,一目十行之後,江宴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葉丞相見到他這個表情,便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旋即,江宴用如同劫後餘生語氣道:“還請皇上明鑒,冊子裏的考題,並非是此次春闈的考試內容!”

所有人露出錯愕的表情,所以搞了半天是皇帝弄錯春闈的考題,不對啊,春闈的考題不應該早早呈給皇帝過目了嗎?

皇帝當即冷哼一聲,直呼官名道:“通政使,你莫非認為朕年紀大了,一轉頭就會把事情忘記?之前呈上來的考題,還在朕的桌子上擺著!”

“宗良,還不傳人速速拿來,讓江大人好好瞧一瞧!”皇帝吩咐。

“奴才遵旨。”

太監很快把之前遞交的春闈試題拿來了太和殿。

小冊子和太監拿來的試題,在眾人手中一一傳閱。

“一模一樣啊。”看過兩樣東西的大臣說道。

江宴死死盯著那如出一轍的試題,連連說道:“不可能!這分明不是我們定下的試題!”

聽江宴還不肯承認,孫詹事立馬跳了出來:“江大人,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好狡辯的,會試泄題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你作為此次主考官難辭其咎!”

“是啊,是啊,江大人你就不要再狡辯了。”

正在這時,一直站在官員隊伍中觀望事態的韓學士,拍著大腿道:“哎呦,弄錯了,弄錯了!!!”

新任禮部侍郎蕭大人也從隊伍中走出:“皇上明鑒,江大人所言非虛,這些並非此次會試的考題!”

這兩人皆是負責這次會試擬題監考的官員之一。

所有人一頭霧水。

孫詹事不由道:“蕭大人,你難道是害怕官位不保,所以才胡言亂語附和江大人的話?證據都擺在眼前了,還容得你們抵賴?”

會試泄題,作為會試的負責人之一,蕭侍郎自然難道罪責。禮部侍郎這個位置之前是屬於馮大人的,要不是馮大人從梁州回來後請辭了,哪裏輪得到他蕭某人,孫詹事當然看不慣蕭侍郎。

“孫大人說的有理。”

蕭侍郎原本平和的表情,多了幾分火氣:“哼,原來在孫大人眼中我蕭某人是這樣人!本官好歹也是朝廷任命的禮部侍郎,孫大人要是不滿,盡可奏明皇上。”

孫詹事嚇了一跳,他哪敢承認什麽不滿,要是承認了豈不是對皇帝不滿嗎。

“蕭大人,我隻是就事論事,我對你可沒有偏見,你可別誤會。”

蕭侍郎聞言,又冷哼了一聲。

皇帝眯著眼睛把這一幕看在眼底,暫且不想去管這些事。

最終皇帝把目光投向拍著大腿,一臉無措的韓學士:“韓學士,你來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如果隻有江宴一人說考題不對,還可能是狡辯,如果還幾人都說考題不對,那事情必然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

年邁的韓學士顫顫巍巍走出隊列:“微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