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要見的人是縣令夫人,她些許打扮了一下。
身上是謝母給她做的藕色褙子,月白色縐紗滾邊,內襯抹胸繡著一朵合歡花。她年紀還小,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含苞待放花,青澀又稚嫩。
但與年輕的臉龐不同,那雙眼眸波瀾不驚。
“小雲,你何時才能改掉這一驚一乍的毛病。”戚映歡打趣道。
小雲吐吐舌頭道:“戚姑娘,我可沒說假話。”
以前見戚映歡,她都穿著灰撲撲的衣服,就算小雲知道她長得好看,也難免被衣服掩去幾分光彩。今天這麽一打扮的確讓人眼前一亮。
“行了,行了,你再誇我,我也不會給你任何好處。”戚映歡笑說:“快點領路吧,你家小姐夫人不是還在等我嗎。”
被人誇誰不高興,但她們已經在側門站了好一會兒,她可不想被人當做猴子看。
“哦,差點忘了正事。”小雲拍拍腦袋,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兩人穿過花園,走過長長的回廊,來到趙夫人所住的竹猗院。
竹猗——取自《詩經》《淇奧》,瞻彼淇奧,綠竹猗猗。以竹喻人,讚頌君子的高風亮節。
所以院子裏種滿了青竹,唯有靠近廳門那頭種著一株山茶,萬綠叢中一點紅。
經小雲通報過後,戚映歡走進院落。
彼時,趙夕兒正與趙夫人站在山茶花樹下,兩人說著悄悄話,也不知道說到哪裏一句,趙夫人竟是笑得花枝亂顫。
十一月正是山茶花的花期,綠油油的樹葉托著層層疊疊的花瓣,火紅色的山茶花猶如夏日的煙火,刹那芳菲。
茶花可入茶,正紅色的山茶花茶有個讓人十分意外的名字——鶴頂紅。
就如同是它的名字一樣,山茶花紅得惹眼。
趙夫人和趙夕兒很快察覺到戚映歡的到來。
趙夫人年紀不到四十,身材豐腴,長相與趙夕兒有六七分相似,但比起趙夕兒,趙夫人更顯得華貴一些。倒不是說趙夫人的穿著打扮奢靡,相反她的衣物很平常,發髻上的配飾也隻有兩根簪子。
但從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絲,到修剪得圓潤的指甲蓋,戚映歡都能看出趙夫人是個精致的女人。
聽聞這位趙夫人的娘家十分富裕,隻是嫁給趙縣令後才由奢入儉。
不過人的氣質始終是很難改變。
趙夫人的聲音輕緩帶,她向戚映歡招招手:“可把你盼來了。”
這一句話就打消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感,似乎是有心示好。
趙夫人語笑嫣嫣,看上去非常好親近。
戚映歡卻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並沒有忘乎所以,她不卑不亢地對趙夫人行了個正禮。
“承蒙夫人記掛。”
趙夫人眼底劃過意外,哪怕趙夕兒說了再多的好話,她依舊保持懷疑的態度。也不是看不起戚映歡的出身,當今皇帝一樣是農戶出身,她敢看不起嗎。
隻是怕自己的女兒被有心人利用。
她有心試探。
沒想到戚映歡倒是比想象中通透,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她始終把自己放在不遠不近的距離,既不疏離也不刻意親近。
進退有度,是個懂得分寸的孩子。再加上趙縣令也誇過這孩子心善,趙夫人的心慢慢偏移。
看著小姑娘清澈的眼,趙夫人心中滿意。
轉頭,又見女兒緊張地看著自己,趙夫人不免失笑。這是怕自己欺負她的朋友呢。
點了點趙夕兒的額頭。
趙夫人再次對著戚映歡招手:“怎麽那麽見外,快過來讓我瞧瞧,是叫映歡吧,是個好名字。”
雖然是一樣的語氣,但話語中的親昵程度和看她的眼神已然不同。
戚映歡不知道趙夫人為何在片刻間改變了態度,但別人對她的善意還是惡意她還是分的清。
慢慢走到兩人身邊。
戚映歡道:“見過趙夫人。”
“好孩子,喊我一聲伯母便是。”趙夫人拍了拍她的手。
“是。”對於趙夫人的親近,戚映歡的反應有些遲鈍:“伯母。”
為了緩解戚映歡的不自在,趙夫人開著玩笑道:“都說武陵人傑地靈,沒成想倒是真的,不然怎麽會有這麽標誌的小姑娘。夕兒你可得留神了,沒準再過兩年就被你歡歡妹妹比下去了。”
“娘,您說到哪裏去了。”趙夕兒微嗔:“我是在意這些的人嗎。”
“怎麽不是,前日子是誰為了自己的小臉著急上火?”
被自己娘戳穿了老底,趙夕兒臉色緋紅,她向來臉皮薄。
趙夫人滿眼的慈愛化為狡黠,她看向戚映歡:“此事還要多謝映歡,不然我這女兒可要砸手裏了。”
慈母歸慈母,逗弄女兒她還是停不了手。
砸手裏?哦,臉壞了可不就是砸手裏了嗎。不過趙夫人說得也有些誇張。
“娘!您說什麽呢!”趙夕兒惱。
戚映歡有些傻眼,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趙夫人,說好的雍容華貴心思城府呢。
緊繃著的腦神經一下子放鬆下來,不管此時的趙夫人是不是裝出來的,但她飽含的一腔好意,她的確接收到了。
戚映歡附和著笑道:“砸手裏是不至於,隻怕最後夫人不舍得夕兒姐姐。”
趙夫人也愣了下,隔了一會兒才強道:“沒有的事,她不在我還樂得自在,兒女啊都是債。”
語氣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本來還有幾分沉默下來的趙夕兒,雙眸猛地睜大,說著氣話:“娘再嫌棄我也沒用,都把我生下了,難不成還能再塞回肚子。”
趙夕兒為人向來矜持溫和,沒想到也有這副小女兒撒嬌的姿態。
“渾說什麽。”趙夫人差點笑岔氣,點了點趙夕兒的頭:“上輩子真是欠了你。”
戚映歡看著這母慈女孝的一幕,不由想到了謝母,翹起了嘴角。
趙夫人端正表情,調整了自己的情緒:“讓映歡看笑話了。”
“沒有的事。”
說完,戚映歡忙把話題扯開,她看向趙夫人的麵龐問:“上次夕兒姐姐帶回來的配方夫人用過了嗎?”
她當然沒忘記今日來趙府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