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一度是古元大陸第二大的城池，但自從幾年前被攻破之後，這些年還沒有完全重建好，特別是皇宮所在的地方，現在還是一片荒蕪。
一個年輕男子正站在玄武門下，天剛剛大亮，他並不著急進去。
“終於回來了，”蘇舜禹喃喃自語，“和幾年前似乎沒什麽變化。”
金陵的城牆很矮，因為洛京的皇帝並不信任金陵的人，所以金陵的人這些年過得很憋屈，大部分人也已經離開了金陵，一直留著這裏的，要麽是因為祖業，要麽是因為無處可出。
“大哥哥，行行好，我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了。”一個穿著破爛的小女孩抓著蘇舜禹的衣角說。
蘇舜禹笑了笑，慢慢把小女孩抱起來，這小女孩七八歲的模樣，看起來很是可愛：“小妹妹，三天沒吃東西可沒有力氣走路，不要騙我。”
“好吧，其實我隻是一天沒有吃東西。”小女孩扮個鬼臉說。
“你父母呢？”蘇舜禹抱著她走近了金陵。
“我父母都被士兵殺死了。”小女孩說。
蘇舜禹說：“那應該是幾年前的事了，你不應該記得的。”
女孩笑著說：“是一個哥哥告訴我的啦，他還教了我許多乞討的方法，比如要向那些穿著漂亮衣服的大哥哥乞討，那些哥哥都會發善心的。”
“沒錯，你叫什麽名字？”蘇舜禹被她逗笑了。
女孩說：“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冬十二。”
“冬十二，金陵城有什麽好吃的東西嗎？”
“烤鴨很好吃！”冬十二咽了一下口水。
蘇舜禹笑著說：“那就去吃烤鴨。”
“好好好，大哥哥你真好。”冬十二拍手叫好。
蘇舜禹說：“給我指路，我好久沒回來了，已經不知道哪家的烤鴨好吃了。”
冬十二說：“秦河旁邊的烤鴨最好吃，上一次一個哥哥就帶我去吃了。”
“秦河，秦河上是不是有許多旁邊姐姐？”蘇舜禹想到了什麽。
“是啊，好多漂亮姐姐。”冬十二羨慕地說。
“十二，你以後也會很漂亮的，不過以後不要騙人了。”
冬十二吐了吐舌頭：“我隻想吃飽活下去。”
“金陵城有許多像你這樣的孤兒嗎？”蘇舜禹剛問出口就後悔了。
“是啊，我們還成立了一個組織，領頭的是一個很厲害的大哥哥。”冬十二驕傲地說。
蘇舜禹聽見之後笑了笑，並不是嘲笑，而是敬佩，他們以自己的方式活下去，還救了一些孩子。
冬十二說：“前邊就是秦河了，大哥哥你不是認識路嗎？還騙我說不認識，以後你也不要騙人了。”
蘇舜禹哭笑不得，他隻是記不清金陵城裏的一些店鋪之類的，這麽多年肯定會有變化的，不過秦河肯定還是記得的，哪怕是再過十年百年，秦河還是秦河。
走到了秦河旁邊之後，蘇舜禹看見了許多彩船，甚至比之前還要多上很多，裏邊的女子長袖善招，不過現在是白天，她們還是要克製一些的。
“大哥哥，往前走就到了。”冬十二說。
“好，抱你抱了這麽久，都不讓我歇歇，一會兒和你搶烤鴨吃。”蘇舜禹玩笑道。
“那大哥哥你慢點走，”冬十二說，“再慢點，再慢點，要不我下來走吧。”
蘇舜禹輕笑，這麽可愛的孩子，他已經好久沒有和孩子交流了。
“放心，這次讓你吃個飽。”
聽到這句話之後，冬十二才放下心來。
走到了冬十二說的地方前邊，一個夥計在門口招呼他們：“公子請進。”
蘇舜禹慢慢走進去，直接上了二樓，旁邊的夥計問：“公子想要吃些什麽？”
“兩隻烤鴨，再來幾個小菜，一壺花雕。”蘇舜禹說。
“得嘞，公子你稍等。”夥計記下之後就走了。
蘇舜禹選的是靠窗的位置，他把冬十二放下，然後說：“你坐下就是了，不用管我。”
他看著秦河發呆，秦河他是最熟悉不過的了，他曾經在上邊醉酒泛舟，和清清徹夜談心。
想起這些往事，他的眼角有些濕潤，他又想起了爺爺，爺爺最後的背影。
那背影是那麽的決絕，明明是死路一條，爺爺卻走得那麽輕快，他好像是解脫了，也好像是放下了。
“客官，你的菜來了。”
夥計把小菜先端上來，然後又拿來了一壺花雕，最後才把烤鴨上來。
冬十二已經在流口水了，不會她還在等蘇舜禹發話。
“吃吧。”蘇舜禹看穿了她的心思。
冬十二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所以直接就上手撕扯烤鴨，先是把鴨腿撕下來吃，然後又……
蘇舜禹看見之後笑了笑，他吃著小菜，然後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他沒有忘記這趟來金陵的目的，他想要盡快找到賀婉，但是又害怕找到她。
他害怕那個女神醫祁芷說的是真的，哪怕他心裏認為這毫無可能。
“大哥哥，你怎麽哭了，是菜不好吃嗎？如果菜不好吃，你就吃兩口烤鴨吧。”冬十二忍痛割愛道。
“好孩子，你吃吧，風太大，吹到了眼睛而已。”蘇舜禹安慰她說。
他其實不餓，吃一些隻是為了讓冬十二放心。
一碗又一碗的酒，蘇舜禹自己喝了一壇花雕，不過距離醉還差得多。
“大哥哥，我吃飽了，剩下的我可以帶走嗎？”冬十二看著蘇舜禹說。
“可以，但是你要帶我一起回去。”蘇舜禹想了想說。
“好。”冬十二同意了。
蘇舜禹把夥計叫過來，讓他把烤鴨抱起來，然後結賬離去。
冬十二吃飽了之後看起來更加活潑了，抱著烤鴨笑嘻嘻地走。
“那個地方在哪？”蘇舜禹問。
“玄武湖旁邊，那是我們的大本營，我們的道義就是不能吃獨食。”冬十二說。
聽起來似乎還不錯，但是他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也可能是太敏感了吧。
蘇舜禹跟著冬十二一直走，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不過看起來都很急。
金陵城的人以前都是慢悠悠的，現在卻變了一個樣，不過也可以理解，現在金陵可是重稅區，洛京的皇帝巴不得金陵城沒有一個人住。
殘磚斷瓦，廢墟林立，一些街巷什麽還是幾年前的模樣，因為他們的主人再也回不來了。
路上有許多麵瘦肌黃的乞丐，現在這個時節，也隻是穿著一件單衣。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蘇舜禹感慨一句。
“大哥哥你說什麽？”
“沒什麽。”蘇舜禹沒有和她解釋，畢竟她聽不懂，她的心裏就隻有吃飽穿暖這兩件事，為這兩件事她已經耗費了所有，那還有時間去關心別的事。
玄武湖的附近有一條烏衣巷，那裏曾經是達官貴人居住的地方，現在裏邊全是乞丐了。
冬十二帶著蘇舜禹走進了烏衣巷，裏邊的乞丐看見了蘇舜禹之後兩眼放光，但是他前邊的小女孩他們都認識，是他們老大身前的“紅人”，所以他們不敢造次。
一直走到了烏衣巷中最大的宅院前，冬十二才開口說話：“大哥哥就在這裏邊，他平時不見外人的，不過是我帶的，他肯定見。”
“帶我進去吧，我倒是要見識見識。”蘇舜禹淡淡道。
冬十二和門口的人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就帶著蘇舜禹進去了。
“大哥哥，大哥哥，我帶了一個朋友回來。”冬十二嘰嘰喳喳地跑進去。
蘇舜禹在後邊慢慢跟著，他感覺到了一股氣息，修士的氣息，這裏邊的人不多，難道那修士就是冬十二口中的大哥哥？
有點意思，他心想，如果是修士的話，那麽他怎麽甘心在這裏做“乞丐王”。
冬十二空手而出，拉著蘇舜禹說：“快進去吧，大哥哥在等你。”
蘇舜禹走到了門口，看見了裏邊的人。
兩個人互相打量著，就好像他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那樣。
“沒想到竟然是你。”兩個人異口同聲道。
“十二，你先出去，我和他有些話要說。”
冬十二跑了出去，她正好想去找她的小夥伴了。
“你沒死嗎？”蘇舜禹問。
“你不是也沒死？”
“你比起我來更應該死，正常來說，他們是不會放過你的。”蘇舜禹說。
“我現在就在你的麵前。”
“以這種方式見麵，你想過有這麽一天嗎？”
“從來沒有，我以為你們都死絕了。”
“那要讓你失望了。”
“我聽說了你的事，你有一個好父親。”
“你的父親也很不錯，至少金陵攻破之前是這樣。”蘇舜禹淡淡道。
“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如何我生在尋常百姓家會怎樣。”
“會死。”蘇舜禹冷冷道。
“我們兩個本該死的人，卻在這裏見麵，那北朝的皇帝知道了會不會很生氣。”
“前些天我當著他的麵把他的護國神龍扔了。”
“你和之前不一樣了。”
“你也是啊，三太子。”
三太子說：“我以為認識我的人都死絕了，所以才在這裏苟且偷生。”
“存者且偷生，死者長已矣。”蘇舜禹感慨道。
“是啊，你來這裏做什麽？”三太子問。
蘇舜禹陷入了沉默，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