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章 陷阱,標示

格桑梅朵的驚叫就像一道利劍,穿透了雪域的寧靜。:小胡子的心誌本來就強於常人,他在與鮮紅的字符所散發的吸力抗衡中猛然聽到這陣驚叫,仿佛一下子就完全恢複了清醒,立即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但就在他完全清醒的同時,陡峭的山坡上方傳出一陣令人心悸的響動,一片又一片還未消融的雪,就像被抽掉了脊椎的軀體,轟然落下。這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雪崩,規模要小的多,但仍然是一場白色的風暴,來的無比迅猛,

身在山坡上,幾乎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尤其是格桑梅朵,正緊緊抓著那塊屋簷般的石頭,她沒有小胡子那樣鎮定沉著的心境,當看到大片的雪從山坡上急速滑落的時候,仿佛被嚇呆了。

冰雪滑落的速度太快了,小胡子想臨危把格桑梅朵拉住,但根本來不及,而且就算把她拉上來,兩個人還是要被雪給衝下去。沒有任何可以思索的時間,小胡子翻身就從大石頭上跳下來,一隻手勾住石頭的邊緣,身體一**,踩住下麵一塊小些的石頭,另隻手緊跟著用合金管卡在峭壁的縫隙間,整個身軀完全就躲到了屋簷般的大石頭下。

整個過程快的以秒為單位,但也是堪堪的躲避過去,大石頭下麵沒有多少借力的地方,小胡子的身體幾乎是懸空的,全靠卡在兩塊石頭間的合金管支撐自己的重量。

滑落的雪就像一片白色的大瀑布,當小胡子飛快的把目光轉向旁邊的格桑梅朵時,她已經被白浪淹沒了,隻留下一聲夾雜在雪崩中的叫聲。小胡子感覺自己看到了格桑梅朵臨被淹沒時的眼睛,他一隻手抓著合金管,另隻手努力伸長了去拉,但什麽都沒有抓到。

雪從小胡子眼前飛速的落下去,山腳下頓時就積起一片雪堆。山上的積雪並不多,這種類似雪崩般的坍塌隻持續了兩分鍾,雪的落勢漸漸小了,還沒等完全停止,小胡子的身體一**,從大石頭下麵鑽出來,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山腳下。

一切東西都被白雪埋住了,他飛快的挖,想把格桑梅朵刨出來。雪是蓬鬆的,幸好是蓬鬆的,否則格桑梅朵直接掉下來,根本就沒有任何活下來的可能。但蓬鬆的雪就像一個巨大的沙堆,挖出的洞很快又被埋住。小胡子一刻都沒有停,最終,他抓到一片衣角,馬上用力把格桑梅朵從雪堆下麵拖了出來。

這個一直聲稱要保護小胡子的女人,此刻已經昏了過去,她的額頭上受了傷,不嚴重但流了很多血。小胡子抱著她跑到不遠的地方,格桑梅朵還有呼吸。

他又找到了行裝,取了些東西把格桑梅朵安置好。大概十幾分鍾後,格桑梅朵有了反應,微微睜開眼睛,但目光很昏沉,她的手一顫一顫的,可能已經看到了眼前的小胡子,她想要說話,嘴唇輕輕開合著,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給你加補助。”

“真的!?”格桑梅朵聽到補助這兩個字,竟然一下子就抓住小胡子的胳膊,同時清晰的吐出兩個字。

他們隻有兩個人,所以帶不了太多東西,沒有帳篷,就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休息。小胡子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陡峭的山坡,那一抹紅色還在頑強執著的漂浮著。

“什麽是黑咒語?”

“那是一種很邪的東西。”格桑梅朵捧著一杯冒熱氣的水,伸手摸摸額頭上的傷,頓時疼的眉頭一皺,嘶嘶的抽冷氣:“我以前見過。”

黑咒語出自藏傳佛教,但不是格魯派的秘法。其實格魯派的崛起,和這些東西有著很大的關係。

佛教傳入藏區之後,繁衍出很多宗派,到了大約十四世紀的時候,很多宗派已經喪失了原本的教義,紀律鬆弛,生活腐化。一些秘法被追逐權勢名利的僧侶扭曲歪化,並且向當時藏區以及中原地區的統治階層大肆傳播。諸如喜金剛,合誅法,黑咒語。

喜金剛和合誅法就不提了,帶著很多十八禁的內容,至於黑咒語,是一種仿佛帶著神秘魔力的東西,它和中原道家的觀想有一些很相似的地方,但有本質的區別。道家觀想是一種主動的行為,而接觸黑咒語的人則完全處於被動狀態。

黑咒語一共有大概四百多個單獨的字符,沒有人能說清楚每個字符的含義,不同的字符組合排列,會有不同的效果。隻有完全精修黑咒語的人,才能掌握這種字符的序列。

在當時的那種環境下,藏傳佛教中的噶當派進行了宗教改革,他們主張僧侶教徒應當嚴守戒律,在藏語中,格魯就是善律的意思,所以在宗教改革之後,噶當派就被稱為格魯派,是藏傳佛教中覆蓋麵最大的宗派。在格魯派崛起後,像黑咒語之類的很多東西都漸漸銷聲匿跡,卻沒有真正的失傳。

“被黑咒語侵蝕的人,思想將不屬於自己,他們經常幹出一些聳人聽聞的事。”

格桑梅朵的父親是個牧民,已經去世了,在她十幾歲之前,一直和父親生活在一起。她家有一個叫強巴的鄰居,強巴比格桑梅朵的父親小幾歲,是個很敦厚的人。有一年,強巴得到了一副掛毯,他很喜歡,經常盯著掛毯看,格桑梅朵和她的父親都見過這副掛毯,那是一個女人的背影,看不到臉,在掛毯的四周,排列著一個又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如蚯蚓般的字符。

在強巴得到這幅掛毯後不久,他就像著魔了一樣,每天最少要注視掛毯幾個小時,一動不動。接下來,他的脾氣變的很古怪而且暴躁,什麽活都不幹了,妻子埋怨他,逼著他去幹活。強巴一聲不響的帶著羊群出門,等到太陽落山之後卻空著手一個人回來,繼續看那副掛毯,他妻子哭罵,他也不理。最後,格桑梅朵的父親幫著去找羊,當他找到羊群的時候,頓時驚呆了,一百多隻羊,竟然在一天時間裏被強巴殺的一隻不剩,全都捅死在草場上。

“這隻是個開始。”格桑梅朵拍拍自己的心口,心有餘悸的說:“哥們兒,你保證不知道後麵發生什麽更可怕的事兒。”

當時幾個鄰居都不知道強巴為什麽發生這樣的變化,他變的很孤僻,不願意見人,家裏家外的活都是妻子在操持,但沒有辦法。

一天大清早,已經十來天沒有露麵的強巴突然出現了,他笑容滿麵,挨家挨戶的請人到自己家裏吃飯。鄰居們都很納悶,又不好拒絕,不過他們看著強巴的言語和表情似乎恢複了一些,都替他感到高興,所以跟著強巴一起回家。

等到他們到了強巴家的時候,強巴已經準備好了,一口很大的鍋上蓋著鍋蓋,裏麵咕嘟嘟的燉著肉,格桑梅朵還跑過去聞了聞,說肉很香。但等幾個人圍坐下來之後,又是格桑梅朵先聞到屋子裏滿滿的肉香中,仿佛帶著一股血腥味。

她就以為是強巴早上宰殺牲口的時候沒有弄幹淨,但心裏總覺得慌慌的,她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等到強巴笑容滿麵的掀開鍋蓋開始撈肉的時候,幾個人全都吐了,因為他最先撈起來的,是一顆已經煮的稀爛的人頭。

“你沒親眼看見,就不知道那樣的情景。”格桑梅朵使勁的壓製自己,對小胡子說:“我們幾個人的苦膽都吐出來了,強巴還在熱情的招呼我們多吃一些。”

最後,幾個人把強巴給按住綁了起來,格桑梅朵不知道他被槍斃沒有,但事後有人說,附近一個寺廟裏的喇嘛認得那副古老的掛毯,上麵是一種黑咒語。

小胡子的心思很敏捷,當格桑梅朵講完之後,他就明白了,自己剛才所看到的黑咒語,和強巴所看到的,不太一樣。因為從強巴接觸黑咒語一直到最後完全失控,有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而自己所看到的黑咒語,發作很快。如果當時不是他心誌很堅定,而且有格桑梅朵大喊著提醒,失控自己跳下來,神仙都救不活。

然而,剛才的經曆並沒有讓小胡子生出任何畏縮,反而讓他看到了一點希望。那個在石頭上留下黑咒語的人,明顯是在誘殺後麵經過的人,在這種地方,任何機關陷阱都可能失效,唯獨那些不褪色的黑咒語,始終保持著神秘且恐怖的魔力。

“留下黑咒語的人,不想再讓任何人朝大雪山群的深處走了。”小胡子一言不發的開始收拾東西,黑咒語是個致命的陷阱,但同時又是一個很明顯的標記。

察那多當年想要尋找的,可能就在大雪山群的深處,否則他不會不遠千裏來到這裏。但他沒能走進去,死在了格丹裏外,然而他好像並不是唯一一個到這裏的人,至少,留下黑咒語的人也從這裏經過了。

大雪山群的深處,究竟會有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