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無果
小胡子的舉動隻有他自己清楚,博思巴乃至黑袍都沒有任何預見。如果從情況的表麵上來看,聯手黑袍擊殺博思巴是最理智的,但這隻是表麵,正因為小胡子的思維慎密,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深入分析了這些情況,所以他才會出人意料的轉手對付黑袍。
這並非是一時衝動之舉,有著很充分的證據和推論。博思巴與黑袍都是小胡子的敵人,甚至連嘉洛絨都是被博思巴抓去的,但不管從哪個方麵來說,小胡子一直認為,黑袍才是他真正的敵人,或者說是最致命的敵人。
博思巴的手段對小胡子來說顯然是寬鬆的,如果真是想直接擊殺小胡子,可能會有很多的機會,也不可能容嘉洛絨活到今天。但黑袍呢?他幾次維護小胡子,卻對晉普阿旺產生過濃重的殺意,他認為一切人都是多餘的,這條路,隻能小胡子一個人去走。
如果單從個人情感上來說,小胡子對抓走了嘉洛絨的博思巴恨之入骨,要殺也隻有先殺博思巴。但小胡子是個理智的人,博思巴死掉了,來曆莫測的黑袍會成為最難防備的一個鬼影。至少在博思巴麵前,小胡子可以安然的逃脫,再尋找下一個機會。
小胡子的突然反擊讓黑袍非常狼狽,博思巴不是泛泛之輩,不等驚訝繼續蔓延下去,立即抓住機會對黑袍下手。黑袍的身軀在急衝中猛然一動,躲過了小胡子的致命一擊,但是來自博思巴的長刀卻萬萬躲避不掉了。
博思巴的長刀在黑袍的前胸留下深深一道傷口,黑袍的鮮血第二次噴灑在潔白的雪地上。一擊得手之後,小胡子和博思巴幾乎同時發起了第二次攻擊。在他們聯手之下,任何人都不可能應對自如,黑袍迅速開始後退,準備逃遁。
這是唯一可以徹底擊殺黑袍的機會,兩個人誰都不肯錯過,他們暫時摒棄了前嫌,相互配合,追擊黑袍,成熟的人是從來不輕易意氣用事的,那樣做隻會給敵人帶來更多的機會。黑袍去勢飛快,但是兩次重創,特別是博思巴的一擊,傷口幾乎見骨,他一路狂奔,一路不斷的滴落鮮血。小胡子和博思巴都憋著一口氣,不想鬆懈,必殺黑袍。
黑袍是朝著與亂葬堆相反的方向逃遁的,三個人的速度很快,短短幾分鍾內就跑出去很遠。黑袍究竟修行的是什麽功夫或者術法,小胡子不清楚,但是他的速度卻讓人歎為觀止。小胡子突然有點後悔,如果是老趙這樣什麽都用的人追在後麵,可能兩槍就能放倒黑袍。
他們誰都沒有和誰交談,然而對眼前的形勢分析的都很透徹,博思巴收斂了追擊的急躁,黑袍是負傷的,一直這樣快速的奔逃下去,遲早有力竭的時候。而且黑袍這個人有一種來自內心或者說骨子裏的倔強和頑固,他和人世間必然有很深的淵源,明知道朝亂葬堆的中心跑,就會得到南安壽的援助,但黑袍偏偏朝相反的方向跑。
博思巴的預料沒錯,三個人追擊了大約十幾分鍾之後,黑袍的體力明顯不行了,速度開始放慢,而且傷口一直在流血,連止血的時間都沒有。這時候,高大的博思巴在疾奔中猛然騰空躥了出去,長刀像閃電一般直劈過去。對於現在的黑袍來說,這一擊需要全力才能躲避過去。因為要避過這一刀,黑袍奔跑中的身軀頓時失去了平衡,雖然勉強躲過這一刀,但是身體在雪地裏連著翻滾了幾下。
小胡子一直都在等待機會,而眼前這個機會無疑是最好的。他飛快的越過博思巴,手中的合金管直刺已經倒地的黑袍。
黑袍雖然很強,但在此時此刻,他絕難躲過小胡子這一刀。然而讓小胡子意想不到的是,這個時候,博思巴又猛衝了一步,一下子架開了小胡子的合金管。小胡子的眼睛閃過一絲寒光,轉頭看了看博思巴。
“這個人,我來殺!”博思巴明白小胡子詢問的意思,身形不停,一邊對小胡子說:“你殺了他,會有大麻煩!”
“你要為你的舉動負責!”小胡子真的搞不清楚博思巴的動機了,黑袍就像一塊案板上的肉,但是這塊肉仍然帶著很大的危險。他曾經聽衛天講述過盤龍山最後一戰中和衛八的對決,正是因為衛天心中的執念,才導致衛八在必死的境地裏險些翻盤。
“我殺了他,不要緊,但是你不行。”博思巴顧不上再解釋什麽了,丟下這句話之後,像猛虎一樣朝前追擊仍在翻滾掙紮的黑袍。
黑袍就如同當初的衛八一樣,已經到了瀕死的邊緣,他雖然還有很多生機,但博思巴隨時都可以切斷這些生機,讓他變成一具屍體。
暗夜的雪地上,猛然亮起了幾盞燈。這些都是用來照明的光源,但並非手電礦燈之類的光照設備,而是那種很原始古老的玻璃風燈。玻璃風燈出現的非常突然,就像黑暗中的一點光亮,雖然顯得暗淡,卻讓人感覺不安。玻璃風燈被人提在手裏,飛快的奔來。博思巴先是一驚,然後咬了咬了,他似乎不想理會這些突然出現的人,想要把黑袍立即殺掉。
嗖!
在雪地中翻滾的黑袍一下子就不見了,好像一隻鑽入了雪層中的老鼠,博思巴不肯放棄,沿著一條路一直追下去。厚厚的積雪下,有一道微微隆起的痕跡,在飛快的移動著。博思巴距離那些拿著玻璃風燈趕來的人越來越近,他踩著積雪朝前幾步,調轉刀頭,一刀刺入了雪中。
雖然沒有任何聲響傳出來,但是這一刀明顯刺中了雪中的什麽東西。一股鮮血順著博思巴刺入的刀口飆了出來,然而這是博思巴唯一的一個機會了,不等他再次舉刀,那些提著風燈的人已經趕到。
這些人都很結實,粗壯,麵孔黝黑,他們穿著傳統的藏裝。幾個人立即擋住了博思巴,還有人伸手挖開地表的積雪,從裏麵撈上來渾身鮮血淋漓的黑袍。黑袍還活著,卻像是奄奄一息,這些提著風燈趕來的人都開始憤怒。他們岩石一般的臉龐不斷的扭曲,雙眼像燃起了一團烈火。
一個年紀有些大的人按捺不住,帶著濃重的敵意和憤恨,衝著博思巴開始大吼,他說的是藏語,小胡子不怎麽能聽得懂。但是博思巴一句話都不說,他仍然想要殺掉黑袍。
但是情況已經不允許他這麽做了,這些提著風燈趕來的人態度異常決絕,有人架起已經重傷的黑袍,急速的後退,剩下的都擋著博思巴和小胡子。小胡子能看得出,這些人雖然很粗壯,但身手不會超強,如果博思巴一意孤行,再加上下胡子的配合,還是有機會追殺黑袍。
沉寂的空間頓時被這些人的吵鬧打破了,他們無比的憤怒,盯著博思巴和小胡子。博思巴猶豫了幾次,黑袍已經越來越遠了。以小胡子的判斷,博思巴肯定會抓著這個僅存且難得的機會,徹底殺掉黑袍。然而讓他感覺意外的是,博思巴在猶豫了片刻後,竟然退縮了。
不過這時候已經不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那些人看著開始後退的博思巴,立即開始追趕。博思巴對小胡子揮了揮手,越走越快。以他們的速度,很快就甩脫了這些人。當黑袍消失之後,小胡子對博思巴的敵意又開始萌生,他有意的保持和對方的距離。
“為什麽不讓我殺掉他!”小胡子對博思巴真的非常不滿,正是因為當時他臨時阻擋,使得小胡子失去了殺掉黑袍的最佳機會。
“我說了,我可以殺他,你不能。”博思巴在月色下站穩腳步,回頭望著小胡子:“我活著,隻有一個目的,當這個目的完成之後,我生或者死,一點都不重要。但你要記住,如果被人知道是你殺掉了黑袍,整個藏區,乃至這個世界,都沒有你容身的地方了!”
“剛才為什麽不殺他!那幾個人能攔得住你嗎!你有什麽目的!”小胡子開始懷疑博思巴了,他覺得博思巴好像並不是真想讓黑袍死,但怎麽看卻又不像,黑袍和博思巴的爭鬥已經不是一次,他們之間的怨恨很深。
“我要殺的是黑袍,隻是黑袍,其餘的人無罪。”博思巴鎮定的說:“朝聖者,從不濫殺無辜。”
“是嗎?”小胡子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一句話,他開始冷笑,不斷的冷笑,隨著冷笑,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格桑梅朵臨死前的那一幕。那些畫麵,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在來回切割著他的心。他冷笑了很久,猛然一吸氣,把將要冒出眼眶的淚水生生憋了回去。
“如果你是我,那麽你就會知道,無論自己做了什麽,都無愧於自己這顆心。”博思巴不介意小胡子的態度,像是在陳述一段曆史,語氣深沉:“逝去的歲月像一條河,會淹沒很多很多,在我們不能披露一切之前,我們承受著整個世界的誤解和謾罵甚至仇恨,隻有當事件完全徹底又真正結束的時候,你,包括其他人,會知道,每一個朝聖者,都是高尚的,他們拋棄了人格和尊嚴,隻為了一個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