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e的預料很準確,兩天後,素末跟著江玄謙搭上了回國的飛機。原本還可以再早一天的,可偏偏江玄謙在C&J的門店裏替她安排了一場采訪,這個最擅長公關的家夥不知喊了多少家媒體過來,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素末幾乎應接不暇,一場采訪下來,恨不得能直接攤死在被窩裏。直到第二天上機了,她還是累,悶著頭始終沒說話。

這要死不活的樣子看得身旁的男人沒好氣:“怎麽,還遺憾著沒能在‘鬼城’舉辦你的世紀婚禮?”

“婚禮?”素末錯愕。

那笨腦子經昨天的采訪一折騰,已經將在教堂裏辦婚禮這件事給忘了大半,結果江禽獸還記得牢牢的,那毒舌程度簡直讓人無力接應:“真有趣,自己在這兒一頭熱,反觀那位關先生,這都幾天了,好像也沒怎麽著急吧?”

冷嘲熱諷向來是江策劃最擅長的,不過這回素末絲毫也不惱,隻淡淡道:“江老板何必冷嘲熱諷?不過是簽證過期了而已。”

“簽證過期影響婚期。”

“有差嗎?反正回國結婚也是結,”她瞄了他一眼,又加一句,“真心相愛的人不在乎形式。”

江大神瞬間無言以對,一時沉下了臉,不說話了。

從家裏帶出來的報紙就在他的電腦包裏,江玄謙黑著臉抽出報紙,看了幾分鍾後,忽地,毫無預兆地站起身:“去別處坐。”

“什麽?”素末以為自己聽錯了。

兩人並排坐著,她在裏頭,他在外頭。商務艙裏的乘客寥寥無幾,身後那兩排位置都空著,而這家夥竟然站起身,給她讓了個出去的位置:“到後麵去坐。”

“為什麽?”

“不想看到你。”

素末無語了!這人真是……怎麽回事啊?竟能這麽過分地用這麽正常,正常到讓人以為他的要求沒有任何問題的口吻,提這種不正常的要求!當真是自己不痛快了,也絕不會讓身旁的人痛快嗎?

男人睨著她,滿臉坦**的“還不快走”的表情,素末簡直要被氣笑了,悶著聲把東西隨便一收,挪去後麵。

隻是半個多鍾頭後,當她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有人悄悄來到她身旁,替她掖了掖身上的毛毯。素末睜開眼,就看到空姐溫柔的笑臉:“很抱歉女士,是您的男朋友讓我來替您把被子蓋好的,抱歉吵到您。”

不,不用抱歉,這樣很好,真的很好了。

她微微一笑,在並不舒適的座位上,舒適地睡了過去。

十幾個鍾頭的飛機,漫長而沉默。素末似乎已經好久沒有這麽安穩地睡過了,而且一睡就是十個鍾頭。下飛機時,她還睡眼蒙矓,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推行李,不知踩到了什麽,差點兒絆倒時,下意識便扯住了江玄謙的衣角。

他被她扯了一下,垂下頭來看那掛在自己身上的纖手:“睡蒙了,路都不懂得走了?”

素末沒有和他爭辯,隻是抬起眼悄悄瞄了下他的表情,其實也沒什麽表情,隻不過那本應挺嫌棄的臉上並沒有嫌棄或不悅的樣子,素末在心裏做了個小小的決定:不撤回手了,繼續扯著他的衣角吧,一直走,一直走。

於是挺拔的男人與嬌小女子,一路上,就這麽並肩著往前走。完美的畫麵。

突然,素末想起了去昆明的那一次,她因為偷著樂越走越慢時,他停下了腳步,一隻手自後麵捏住她細細的頸項,半推半揉地帶著她辦完了登機手續。而今還是她與他二人,在機場人來人往的走道裏,她偷偷地笑了起來。他或許發現了,可還是當成沒發現,就這麽任她拉著他衣角,一整路。

機場永遠繁忙,不分時間,無淡旺季。

忽而一道熟悉的香氣飄來,素末聽到了陌生女孩兒不確定的詢問:“請問,是尹素末小姐嗎?”

她疑惑地回頭,可頭才剛轉過去,又立馬被江玄謙扣住了後腦勺,轉回來:“不是。”他代她回答。

陌生女孩兒遞筆和本子的手生生地僵在了空中,而素末已經被江玄謙拉走。這回不再是她扯著他的衣角了,溫暖的大手一整個地包住了她的,牽住她,加快腳步:“走。”

“怎麽回事?

“那個女生在叫我欸……

“你為什麽說我不是尹素末啊?

“對了,她身上用的是我調的香水欸,為什麽她會有我的香水?”

……

素末問了一成串問題,江玄謙卻一個也不答,隻牽著她,飛速往前走。

司機小王已經候在了接機處,一見著江玄謙便殷勤地迎上來,伸手就要接過他行李。可江老板手一移:“拿尹小姐的。”

明明他手上那個才是大件啊,素末正想拒絕:“不用了,小王你替先生……”

卻被這禽獸打斷:“不想等會兒被人圍在機場的話,你就快一點兒。”

“啊?”

小王樂嗬嗬地聽從老板的命令,接過她的行李:“尹小姐現在可是名人了,您自己還不知道嗎?”

“名人?”

“是啊,超級大名人!”

“什麽?”

老天爺,太可怕了!到底發生了什麽?她不過是到倫敦走了一趟,短短數日,再回國時網上竟有了她的資料,打開微博,原本隻默默地擁有著幾十個廣告粉加僵屍粉的博主“尹素末”,竟一躍成了微博大V,而認證身份是“知名華人調香師,SUMOR品牌創始人”。

怎麽回事?

素末不敢置信地將目光從手機移到身旁的男人身上時,聲音好似浮在雲裏霧裏:“這不是真的吧?”

“哪個字不是真的?是‘知名華人調香師’不是真的?還是‘SUMOR品牌創始人’不是真的?”

她有些困難地想了下:“知名。”

可他說:“你現在很知名。”那眼睛裏分明還藏著笑,那種對自己的傑作還算滿意的笑。

素末這下終於反應過來了:“都是你安排的?”

那天在國王十字站的C&J門店裏他說“回國你就知道了”,結果一回國,這人竟給了她這麽大的一個見麵禮!

“可是大家都在罵尹娉婷啊!你不是想捧她嗎?怎麽會允許這種場麵出現?”

打開瀏覽器搜索“尹素末”,上麵一堆又一堆的訊息寫的全是“知名網紅兼模特尹娉婷抄襲調香師尹素末的作品”,看這架勢,要不是抄她的人那麽有名,素末完全可以肯定自己僅憑那幾款香水,是萬萬不可能擁有這樣的名氣的。可那個被眾人指責說抄襲她的人,不是江禽獸一手捧上來的嗎?

結果,江禽獸說:“捧她本來就是為了給你鋪路,不然非親非故的,你以為我捧她做什麽?”

“因為你想追她呀!因為想追她,所以捧她,不是這樣嗎?”

江玄謙就像是在看一個可憐的傻孩子:“尹素末,你覺得一名年紀正當、英俊多金、才華橫溢,重點是個人魅力深厚的男人,追一個女人,需要下那麽大力氣?”

素末被那一個又一個的形容詞繞暈了,不聰明的腦袋轉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人用無數個美妙形容詞形容的……好像就是他自己。

瞧這孩子傻的。

“還沒聽明白?我的意思是,一開始捧她,就是為了創造機會讓你順勢而上,把她捧得越高,到時候你踩在她肩上,站得就越高,這麽說你懂了嗎?”

可看樣子素末還是不懂,那小臉依然呈迷茫狀,看看江玄謙,再看看前麵開車的小王。

小王朝她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們江老板說的就是理!”

素末無語,再回過臉來,對著江玄謙道:“你的意思是,之前做了一大堆事,就是料定了有一天我會靠著她,打開自己的品牌?”

“錯,你靠的是我。”想了一想,好像也不對,江玄謙輕笑了一下,又改口,“不,你靠的是自己,隻是尹娉婷的人氣可以讓你用更短的時間被所有人知道,這事用我們的專業名詞來概括,就叫作‘策劃’,按你們的說法,叫‘炒作’。”

“可為什麽我要靠著她炒作?”

“不靠她你也得靠別人。”那不如,就靠這個女人,反正在他的策劃裏,尹娉婷原本也是必須被捧紅的,四大策劃裏,最先針對的就是她,不是嗎?

可後麵那段話,江玄謙沒有說出口。

素末還是雲裏霧裏:“為什麽我得靠別人?”

“不然你自己身上有可炒作的點嗎?”

“可為什麽一定要炒?我不偷不搶,靠的是自己的努力。”

江玄謙揉了揉眉心。真見鬼,坐了十幾個鍾頭的飛機不累,策劃那麽大一出戲不累,倒是和這蠢東西解釋這麽一出迂回曲折的大戲,累得夠嗆。他歎了口氣:“末末,我的意思並不是你不需要努力,相反,我和你一樣相信,一個人能走到專業領域裏的最尖端,是因為個人的天賦和努力。可是作為一名專業的策劃人,我需要做的,是把你的名氣提高到可與能力相匹配的水平,用最短的時間。”

隻是她這個人,沒有棱角,沒有野心,沒有這個時代瘋狂熱愛著的鮮明個性,唯一有的,不過是一顆對所愛事業孜孜以求的心。可僅憑一顆孜孜以求的心,是不可能那麽快得到大眾認可的。所以他隻能另辟蹊徑,創造出一個會爭會鬧會炒作的“巨人”,讓她站到“巨人”的肩上。

素末似乎是明白了,這一回,似乎都明白了:“所以說,你之前和尹娉婷的那些事,全是假的嗎?”

這下江玄謙沒有回答了。

即使之前Joe在視頻裏已經隱隱地向她透露過,可這一刻,素末還是執意拉著他的衣角:“告訴我。”

江玄謙不應。

“江玄謙,你告訴我。”

江玄謙還是不應,直到好久後,見女子固執的手還黏在他的衣袖上,那雙眼還緊緊盯著他,江玄謙終於鬆口:“和你有關的我都說完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和尹娉婷到底是真是假,和她都沒有關係嗎?這人怎麽能這樣啊?特意在倫敦守株待兔,就為了破壞她那不存在的婚禮,可現在押著人回國了,他又準備變臉,恢複回從前的樣子嗎?

素末鬆開手。存著“關競風”號碼的手機就躺在她的包包裏,Joe說“為了在某些關鍵時刻能派上用場”,現在可不就是關鍵時刻嗎?

她拿起手機,點開“關競風”的短信對話框,寫下:我回國了,明天見個麵。

自然,那麽近的距離下,江禽獸饒是不想看也已經看到了。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手機鈴聲便響起,來電者——江玄謙狀似不經意地瞄了眼,“關競風”。

冷意在他唇角泛起,素末已經接聽了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些什麽,她“嗯”了兩聲,最後又輕聲說:“好的,明天見,就約在萬花莊園後麵的咖啡館裏吧。”

江玄謙冷哼:“真是迫不及待,一回國就忙著約時間重新訂婚期了?”

素末學著他剛剛的樣子,故意不回應。果然,這家夥更不痛快了,盡管表麵上看著還是那麽副優雅又紳士的模樣,可熟識者如素末,哪能聽不出這話裏的異常?

“我之前說過的話敢情你都扔到太平洋了?那位關先生女朋友眾多,寶貝兒,當心結了婚之後你就成了怨婦,那滋味恐怕就很不美妙了。”他也不看她,就那麽一邊盯著他的報紙一邊說,還要做出優雅又不以為意的樣子。

素末悄悄抬眼,看著男人好看的側臉,心裏已經被小小的雀躍填滿了。

“你這麽介意關先生,”她在心裏頭猶豫了一番,最終還是試探性地開口,“其實,是不是嫉妒他啊?”

前頭小王沒忍住,“噗”的一聲笑開了。

江玄謙涼涼地看過來:“您真有自信。”

“不是自信,我就是覺得每次提到關先生,你好像都挺生氣的。”她很認真地說。

江玄謙沉默了片刻後,說:“看你的新聞吧。”

“江玄謙……”

“閉嘴,就不能安靜一下嗎?”

真是的,不安靜的人明明是他吧?

素末有點兒氣惱,可江玄謙已經重新翻起報紙,不理她了。

無奈之下,素末也隻能繼續刷手機了。微博上各色論壇裏仍然很熱鬧,自小冉在“愛麗莎”的總決賽上直播後,因為尹娉婷,她已經一躍成為網友討論的熱門人物,從她的SUMOR香水,到她從前調過的每一款香水,都成了熱門話題。

江玄謙的公關做得好,即便網上的信息熱熱鬧鬧,可來來去去被討論的也全是她的調香成果,她的生平、感情和隱私,這些別的名人會被扒出來的東西,江玄謙全給她封得嚴嚴實實的,除了她就讀的學校以及——她與尹娉婷共同的父親,尹澤。

素末翻著網上的資料,突然在某個頁麵上停了許久:“我爸出事了?”

“嗯?”

“網上有人說,江大的調香室裏又出現那款香了,而且,”她定在屏幕上的兩指迅速動了起來,將字體擴大再擴大,“就在我爸的課堂上。”

原來除了她的信息外,尹院長和江大的事情這兩天也在網上被傳得沸沸揚揚。

是,江大出事了,尹院長也出事了:就在四天前,某個調香班的學生在上完尹院長的調香課之後,走出調香室時,竟紛紛將手上的課本扔進了垃圾桶。原本校方還以為這是班幹部們帶頭組織的抗議活動,誰知將大夥兒留下來開會批評時,所有人全一臉茫然:什麽?我們做了什麽?丟書?哪裏丟書了?都快期末考了誰敢丟書啊?不對不對不對,書呢?

書還在垃圾桶裏,被一臉茫然的學生們扔掉了。可大家臉上的不明所以也全都是真的,那短短幾分鍾的率性而為已經被其他同學錄了下來,傳到了網上,可這群倒黴孩子點開視頻時全像是見了鬼:“媽呀,我不記得自己有做過這種事啊!”

短短半天,事情就在網上發酵了。

有網友說:“我怎麽覺得這事似曾相識呢?”

很快有網友回答:“豪朗怪事啊!”

半年前才出現過的豪朗怪事,簡直就和這破事兒一模一樣啊!一時間,當初博主們在豪朗門外打賞乞丐的怪異視頻又被人扒了出來,兩件事簡直有著異曲同工之怪。而更怪的是,很快就有匿名網友曝出了重磅新聞:“你們知道嗎,我們班好多人都說,那天大家又在尹院長的調香室裏聞到那種奇怪的味道了,就是那種會讓人短暫性暈眩的香,方教授研究的那款香,就在院長調香室裏!”

一時間,群情鼎沸了!

素末的手指在手機上飛快地移動著,看著網上的評論——

網友一:“奇怪,方教授不是已經被學校開除了嗎,江大怎麽還會有那款香,而且還是在院長辦公室裏?”

網友二:“樓上一定不是江大的人吧?我們江大的學生都知道,方教授是尹院長的老婆!”

網友三:“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是夫妻聯手一起研究什麽邪惡的香水吧?”

網友四:“樓上正解,我女朋友就在那所學校裏念書,她們班都在傳那款香水其實就是他們夫妻聯手研發的。”

網友五:“剛剛還聽說了一個更有意思的事,有人來扒一扒嗎:據說尹娉婷和尹素末都是尹澤的女兒。”

網友六:“尹娉婷和尹素末是他女兒?不會吧?”

群情鼎沸。

素末無力地攤到了靠背上。

究竟怎麽回事?她才出國多久,這小小的江海市竟已經天翻地覆!短短四天,討論聲從江大擴展到江海,現在甚至擴散到全國。就這麽一件事,原本也稱不上是什麽大事,尹院長研製了什麽香水和吃瓜群眾有什麽關係?不過就是詭異了一點,和“豪朗怪事”相似了一點,本來給網友們在茶餘飯後當談資當個一兩天,就應該被更新鮮有趣的談資取代了啊,可偏偏不知哪些好事的竟曝出了尹院長的關係鏈:夫人方宛,大女兒尹娉婷,二女兒尹素末……

尹娉婷,尹素末,這兩個正當紅的女子竟都是他女兒?這一回,尹院長想迅速從風口浪尖上下來,已經不可能了。

“你知道這件事嗎?”她問江玄謙。

江玄謙已經收起了報紙,此時正閉著眼假寐:“你在國外時我也在國外,你不知道的事,我能知道?”

她失望地垂下眼,腦中無數揣測翻滾而過:難道說,那款她至今也分解不出具體原料的香水,真的是尹澤和方宛一起研究的?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既然方宛都已經因為這款香水被開除了,他為什麽還要繼續研究?

無數紛亂的念頭閃過腦海,最終,素末還是拉了拉身旁男人的衣角:“江玄謙,你有沒有辦法?”

“什麽辦法?”

“幫幫我爸爸。”

男人的眼睛睜開來,匪夷所思地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她:“你在和我開玩笑嗎?那家人這麽對你,你現在還想讓我幫他們?”

“可他是我爸啊。”

他冷嗤了一聲:“他把你當女兒了嗎?”

是啊,十幾年來不管不問,縱容方宛母女把她趕出家,就連在“愛麗莎”的決賽上也偏心得那樣徹底——他把你當女兒了嗎?

拉著他衣角的纖手默默收了回來,素末轉過臉,看向了窗外。

“我不會幫他的,”江玄謙的聲音在靜寂中響起,“至於你,也不準去蹚這一攤渾水。我好不容易給你打造出來的好名聲,不是讓你拿來毀在那家人手上的。”

他神色冷硬,在她看不到的角度裏,向來微笑的俊容上劃過了一縷陰霾。

在電話裏說第二天約“關競風”見麵,果然,第二天素末便出現在相約的地點——萬花莊園後麵的咖啡館裏,比江玄謙的專用包廂還要隱蔽的一個小包廂。

隻不過這回傳說中的“關競風”並不僅關先生一人,還有亟須把真相向人坦白清楚的Joe和付冉。畢竟為了讓自己的彌天大謊看起來更有說服力一些,Joe可是打著關競風的旗號做了不少事呢,雖說無傷大雅,但總歸還是要向這倒黴的當事人說清楚的。

“關先生,所以從頭到尾就是這麽一回事,很抱歉借了您的名號,但我保證,我們所做的一切絕對不會傷害到您的個人形象。總而言之,還是需要跟您道個歉。”

關競風了然一笑:“我就說秘書怎麽會突然跟我說有人給我訂了張飛倫敦的機票,原來是你們。”他看上去並不怎麽在意,反倒挺替素末欣慰,“恭喜你尹小姐,快要守得雲開了。”

素末有些不好意思。四人在小小的包廂裏煮著茶,Joe和付冉坐一邊,她和關競風坐另一邊,倒也算是相談甚歡。付冉看著關競風一表人才的模樣,突然想到:“你們說,待會兒江老板會不會真的闖進來,然後看到你們倆郎才女貌地坐一起,就開始失心瘋了?”

Joe:“有可能,我上回騙他說末末要去倫敦結婚時,他就已經有點兒失心瘋了。”

付冉:“哈哈哈,這一次我總算知道了,江老板犯起傻來還真挺像電視劇裏的那些中二霸道總裁……”

Joe:“可不是嘛!那時我都要懷疑我哥是不是被末末下了什麽迷魂藥了,有那麽誇張嗎?至於嗎?不就是個又蠢又呆的姑娘嗎?”

素末:“……”

付冉沒好氣地捶了他一下:“什麽叫又蠢又呆?那叫蘿卜青菜各有所愛!”

“是是是,你說得對。”賤Joe笑眯眯地往他家既不蠢也不呆的美人兒臉上啵了一口,“選對象,還真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要我,我就特別受不了末末那種又蠢又呆,有事淨往自己肚子裏吞的。”

素末:“……”

“可我哥呢,他就喜歡末末那調調,覺得特萌特可愛,還特別喜歡有事沒事就去逗一逗人家,把人家逗得氣呼呼的了,他就高興了。你說我能怎麽辦呢?有這種惡趣味的合夥人,我也是很絕望啊!”

還真是愈演愈烈渾然忘我了!平時關起門來糗她就算了,這會兒還有個關先生在呢!素末沒好氣道:“陸喬久,你這是把我當空氣了嗎?”

陸喬久這才勉為其難地打住,賤賤地衝著她一笑:“好吧空氣小姐,你今天早上說有事找我幫忙,說吧,什麽忙?”

其實昨天在那通電話裏,機智如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素末的意思:傻丫頭當時一定是在跟他哥慪氣吧?所以才故意當著江大神的麵打這種肉麻兮兮的電話。

本來嘛,這種情況下他能做的就是邀請正牌關競風出席,並在江大神醋意連天地闖進來時,賣力地在一旁煽風點火添油加醋——能酸死他最好,酸不死的話瞅個江氏臭臉也值當。可今兒一大早,素末發信息問他:下午早點兒聚行嗎?我有事想請你幫忙。

“說吧,什麽事?”

素末將手機遞到他跟前:“就是這個,Joe,你能不能把它壓下去?”

手機上顯示的依舊是她昨天在車上查到的資料,滿屏沸沸揚揚討論的全是尹家那三口子的情況:尹娉婷抄襲,尹澤和方宛聯手起來調製怪異香氛,接連在江海市製造了三起怪異事件。

奇怪的是,明明大家都知道素末也是尹院長的女兒了,批判的矛頭卻始終也沒指到她身上。素末百思不得其解,昨夜思來想去怎麽也睡不著之時,她突然又想到:江玄謙能幫她把所有的隱私全封鎖起來,自然也能讓她在這場混亂裏全身而退,難道說,她之所以在群情憤慨下沒受到任何攻擊,全是他一手安排的嗎?

既然如此——

“Joe,我想,你應該有辦法幫助我爸……”

哪知她話都沒說完,Joe就利落地搖頭:“不行,絕對不行!這事兒幫不了。”

“為什麽?”

“我哥不讓。”他聳聳肩,一臉愛莫能助,“講真的末末,這種事你會來找我,肯定是因為在我哥那兒碰了釘子吧?他不願意讓你插手的事,我能插手嗎?我敢插手嗎?小命不要啦?”

這家夥可真是……那條命不知有多硬呢!彌天大謊都敢撒,這點兒忙會不敢幫?

素末還想說些什麽,可就在這時,包廂外突然傳來了一陣驚呼聲,高跟鞋氣勢洶洶踏著地板的聲音越來越近。

下一秒,嘩啦!包廂門被人從外頭用力拉開了,女子憤怒地闖進來:“關競風!”

一時間,包廂裏的四個人全都消了聲。

那是一名高挑又美豔的女子,紅著眼喊著關競風的名字,風塵仆仆就像是從大老遠飛奔而來。

其餘三人皆莫名地將目光轉到了關競風身上,就見關競風的表情微僵,向來嚴肅的臉上難得劃過了一絲驚愕,不過很快,又嚴厲起來:“你來做什麽?”

“我來做什麽?”美豔女子像是恨不得一口咬到他臉上,“關競風,你說我來做什麽?瞞著我結婚是嗎?幾年前瞞著我結一次,幾年後又要瞞著我結一次!王八蛋!”

眼裏充滿哀怨憤怒,卻同時,也充滿了痛苦的愛意。多麽多麽地,像某些時刻的素末。

素末突然間不點自通,明白了這女子會突然出來在這裏的原因。

包廂小門再一次被拉開時,美豔女子已經往關競風臉上響亮地甩了一巴掌:“我等了你十六年!十六年!”清脆的巴掌聲在關先生嚴厲的臉上很不協調地炸開來,那一巴掌落下後,女子哭著離開了。

關競風藏在桌下的雙手慢慢握成了拳頭,而素末抬起頭,看到了出現在包廂門口的始作俑者。他就站在那裏,如她幾分鍾前猜到的一樣,帶著抹嘲弄的微笑,站在那兒。英俊如斯,邪惡如斯。

那美豔女子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現在還需要再懷疑嗎?素末原本隻是相信他不會對自己的“約會”無動於衷,可誰料得到,這人竟然連關競風的前女友也給請來了!而且看這形勢,他請來的女子此時還與關競風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否則你看,她身旁這位永遠嚴肅自製的關先生在女子跑出去之後,雙手在桌下握了好幾次拳頭,像是在克製,可最終,再也無法克製了,朝在座各位匆匆扔了句“抱歉”,也衝了出去。

門口的男人如同早料中了這個結局,愉悅地微笑著。

“我說,這女人是怎麽知道我們家末末要和關總結婚的?咱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呀,哪個混蛋透露的?”Joe伸了個懶腰,故意咕噥著,“寶貝兒,我先走了,你好好安慰一下可憐的末末。”

付冉哪裏不懂他的意思,回頭很不悅地瞪了門口的男人一眼:“真是個禽獸,自己不要,還看不得別人幸福了是嗎?”

男人沒回她,隻眯著眼盯著坐在他對麵的尹素末,盯著她平靜得看不出什麽感情的臉。

Joe拉著付冉出去了,很快,包廂裏又恢複了平靜。所有人都離開後,就剩下他和她兩人,隔著一個包廂的距離,不說話,默默地對視著。

許久,還是素末先開口:“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手段用盡地向我證明關先生是不值得的人,這就是你的目的?”

“他確實是不值得的人,他心中有別人,嫁給他,你不會快樂的。”

“那我該嫁給誰?你嗎?”她輕笑了一下,看著他沉默地佇立在門口。

依舊是挺拔的身姿、優雅的麵容,之前她被他這副用優雅堆砌起來的漫不經心蒙蔽了,以為他真的是漫不經心的。可是這一回,無論如何,她再也不會被他的優雅表象欺騙了。

“你是故意的,對吧?”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門口走去。

江玄謙沒明白她的意思:“什麽故意的?”

“故意把關先生的前女友引過來,就是想向我證明他另有所愛吧?”

江玄謙顯然還沒有嗅到危險的氣味,聲音還挺溫和:“傻孩子,相識一場,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壞男人騙?”

嗬,又開始了,優雅的自欺欺人又開始重複。

“可我怎麽覺得,比起因為他是壞男人,更重要的原因,是你根本就舍不得我去和別人結婚呢?”一步又一步,她緩緩來到他身邊,就像在那夜萬花莊園的月色裏,在調香室外頭,她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邊。

當時那麽絕望,對自己對他都充滿了懷疑,可這一刻,她不會再被他的偽裝欺騙了:“因為舍不得我和別人結婚,所以你才會特意在倫敦等我吧?本來都已經打算要飛米蘭談公事了啊,可為了阻止我和別人在一起,你竟然放下公事,甚至讓Joe想辦法阻止關競風去倫敦。”

江玄謙的臉上表情微動,就像是有什麽秘密被當場拆穿:“胡……”

“胡說嗎?我到底有沒有胡說,江玄謙,你比我更清楚。”素末盯著他的臉,固執地盯著他臉上每一分細微的表情,“為了證明關競風心裏有別人,你甚至連他的前女友都找來了,江玄謙,做這些事你費了不少勁吧?你下了那麽大工夫,其實無非就是不想讓我嫁給別人對不對?”

“不對,別亂想。”江玄謙拉下臉,很果斷地否決了,轉身就要走,可這回,素末是怎麽也不會再讓他走了。

素末一把拉住這人的手:“別再逃避了江玄謙,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欺騙我欺騙你自己,你覺得有意思嗎?”

“別說了,放手!”

“不放!江玄謙,這一次,我是死也不會放手了。”

他明明那麽關心她,她發燒了他比誰都著急,她被人欺負了他比誰都上心,她心中所執著的信仰,他傾盡了全力也要助她實現。行動上每助她一次,內心裏他便要強行讓自己離她遠一點兒。她步步走近,他頻頻後退,做了那麽多,然後又後退——憑什麽?為什麽?就為了十幾年前那些根本就沒有定論的謠言嗎?

“江玄謙,你看著我,”她踮起腳尖伸出手,固執地扳過他的臉,他那麽高,她需要好用力好用力才能夠得著他的臉,“江玄謙,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告訴我你不喜歡我?”

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可話未出口,素末又道:“不許騙人!江玄謙,如果你現在說的話裏有一絲絲摻假,”她幼稚地舉起手,幼稚卻決絕地做了一個發誓的手勢,“隻要你的話有一絲絲摻假,就讓我現在一踏出咖啡廳就被車撞!”

“你……”

“撞死!”

“尹素末!”瘋了嗎這女人?

是,她瘋了。她瘋了一樣地,眼睛眨也不肯眨一下地瞪著他,死死地瞪著:“說啊,不許撒謊!我發過誓了,江玄謙,現在隻要你說一句假話,就讓我出門被車撞死!”

江玄謙:“……”

“馬上死!”

“靠!”熊熊烈火從他胸腔裏憤怒地湧出來,“尹素末!”

門外的付冉睜大眼:“我不是在做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