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謙的惡趣味在兩人正式建立情侶關係後就得到了徹底的釋放。

兩人沒在一起前,每次江玄謙想碰她頭發碰她手,素末都一臉防備,巴不得有多遠就離多遠;兩人在一起後,混賬東西的混賬行為似乎瞬間合法化了,動不動就摸摸頭、捏捏臉,有時開車送她上學,沒握方向盤的那隻手也總要牽著她的,然後時不時捏捏她的手指頭、捏捏她的手心。

“江玄謙,能不能好好開車啊?”

“好好開車並不妨礙我牽你。”

“可你這叫‘牽’嗎?明明是在亂捏好不好?”

“好好開車並不妨礙我亂捏你。”

素末:“……”

無語問蒼天!

素末有時真的很煩江玄謙這壞毛病,尤其當她正專心致誌地陪睿睿做作業時,混賬東西即使原本在沙發上看書看得好好的,也時不時要喊她一下:“末末,過來。”

頭幾次,末末還真當他有事,暫擱下小朋友的家庭作業就過去:“怎麽了?”

江某人拍拍身旁的位置。她不明所以,就著那處坐下了。隨後,某人一手拿書,另一隻手伸過來,胳膊環繞過她肩膀,把那手擱到了她腦袋上,慢慢地……摸著。

素末:“……”

有病,真的有病!

“江玄謙,你要沒事我可就走了,睿睿還在等我檢查作業呢!”

可偏偏人才剛起身,又被拉下去。江玄謙對自己的惡趣味全無反省,還整出了一套仿佛很有科學根據的說辭:“知道什麽叫‘可愛侵略性’嗎?”

素末:“???”什麽意思?

“可愛侵略性就是,當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時,總會下意識地覺得她可愛,而後忍不住想逗逗她捏捏她,就跟熊孩子在學校會忍不住想揪可愛女生辮子一個理。隻不過成年人表現得較為高級……”

邊說著,那手邊在人家腦袋上摸啊摸。末末被摸惱了,低聲咕噥了一句:“可我看你這表現,也不怎麽高級啊!”

江玄謙:“嗯?你說什麽?”

素末咬住唇。

江某人聲音輕輕柔柔地道:“說吧,大聲點兒。”

邊說著,那手邊順勢往下,隨手揪了揪她的馬尾。

這家夥!素末怒了:“我說!成年人如你!一點兒也不高級!”

說罷,她沒好氣地扯回自己的頭發,本想走人的,可想了想還是不甘心。行,不是可愛侵略性嗎?不是有科學根據嗎?既然你有可愛侵略性,那我也可以有!

她雙手抱住某人結實的手臂,回想著自己日常受到的種種欺負,十分不客氣地用力一捏。可捏完後,發現自己下了那麽大力氣某人還是不痛不癢,素末更加生氣了,這會兒雙手來到他臉上,捏住他雙頰,用力:“江老板,感受到我的‘愛意’了嗎?”

“感受到了寶貝兒。”被捏得臉發僵的江老板十分優雅地拉過那雙作亂的手,舉到唇邊,親了下,“看來寶貝兒領悟到男朋友對你的感情了,我很欣慰。”

素末:“……”

怎麽回事?為什麽仿佛還是被將了一軍的樣子?

後來素末發現心理學裏還真是有一種叫“可愛侵略症”的說法,大概意思就是,鑒於人類在看到特別喜歡的“萌物”時會產生愉悅的情緒,為了防止這種單一情緒過於強烈,大腦會觸動相反的情緒來平衡它。比如看到小孩兒肉嘟嘟的小臉就下意識想捏一捏,看到憨態可掬的布偶貓便想伸手擼一擼,其實都是對於內心欣喜與喜愛的平衡。

所以,這真是一種正常情緒嗎?真不是江某人深受潔癖困擾,好不容易遇到了個敢碰又可以碰的,於是就碰啊碰摸啊摸,摸個沒完沒了?

“媽咪媽咪,你在想什麽?我水壺已經自己裝好啦,可以出去玩了!”耳旁傳來一道軟萌的聲音,原來是正準備一起外出野炊的小睿睿準備完畢,屁顛屁顛跑過來催她了。

今兒的江睿小朋友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海軍服,腦袋上還戴了個海軍帽,又大又圓的褐眼睛在小海軍帽下眨呀眨,雙手抱著他自己灌好了水的小水壺,甭提多可愛。

素末被萌壞了,禁不住就捏了捏小朋友軟軟的臉頰:“好可愛哦,小睿睿!”

哪知睿睿小嘴一撇:“媽咪怎麽跟爹地一樣,真是的!”

素末:“欸?”

“爹地捏媽咪臉的時候媽咪還抗議呢,現在怎麽可以捏我呢?鍾爺爺說,我已經是個小男子漢,我長大了!”

言下之意:臉可不能再亂捏了哦!

啊這……她做了什麽?不過就是看小朋友太可愛了忍不住就想摸摸頭、捏捏臉……不對,那“可愛侵略症”怎麽說的?江玄謙的謬論是怎麽說的?她怎麽也犯了這毛病?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靠近江某人的尹某人,也漸漸染上了他的惡趣味!

其實今天這日子選得不錯,秋高氣爽,不熱,但陽光特別好。家中四人約了Joe和付冉,地址就選在最近還蠻火的野餐公園。

可大概也是因為太火了,偌大江海市,不該遇上的人終究還是遇上了。那是尹澤和學校裏的老師——自方宛入獄、尹娉婷被趕出家門後,尹院長就一直孤零零的,同院係的老師有覺得他不容易的,出門組織遊玩時便總要邀上他。十次邀請裏,尹澤有九次是拒絕的,可偏偏就是這一次,十分之一裏的這個“一”,他遇上了那個被自己用冷暴力趕出家門的孩子。

那時素末正牽著小睿睿,而自己則被江玄謙牽著,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老鍾他們還在後邊討論著該將哪兒選作他們的野餐地,忽而前頭三人步子一頓。

“怎麽了怎麽了?”老鍾不明所以地轉過頭,就看到江玄謙和素末麵前,一個已然僵成了雕像的中年人愣在了那裏。

素末也愣了,像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反應。畢竟作為一雙父女,他們之間實在是發生過太多事了,調香大賽上明目張膽的打壓和栽贓,往前無數備受冷落的日子……

倒是江玄謙在片刻的錯愕後,很快便回過神,斂了滿眼完美的江氏微笑,江大神朝尹澤點了點頭:“尹老師,巧。”

尹澤:“你們……”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素末,許久,再看向江玄謙。

江玄謙晃了晃自己與素末握在一起的手:“和您一樣,出來野餐。”

那天的素末有些心不在焉,總覺得身後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直到她陪小冉去上洗手間,率先出來在洗手間附近等人時,那不時盯著她的男人才猶豫著,來到了她身旁:“末末……”

尹澤欲言又止,似乎有好多話想說。

剛陪兒子放完風箏的江玄謙頭一回,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小姑娘尷尬地垂著頭,不知說了句什麽,那話惹得尹澤神色一變,伸手就準備往她的腦袋上……

“做什麽!”素末條件反射地一縮腦袋,什麽話都還沒說呢,就覺得身後有隻手猝不及防地揚過來,一把截住尹院長的手。

“你想做什麽?”他又問了一遍,聲色俱厲。

是江玄謙。此時的江某人早顧不得自己強大無比的潔癖症,狠狠地揪住尹院長欲覆到素末腦袋上的手。

素末一怔。

尹院長一怔。

“我……”好半晌,反應過來江某人這是誤會了的尹澤尷尬地咳嗽了聲,“我隻是想幫末末理一理頭發。”

微風起,吹亂了她一頭柔順的烏絲。

江玄謙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誤會了什麽。不過他也不尷尬,隻是慢條斯理地鬆開了尹院長的手:“那也不行。”

他低笑,又輕又柔,對著長輩的態度仿佛挺恭敬,可話間卻充滿了拒人於千裏的味道:“我們末末的頭發矜貴得很,尋常人最好別亂碰。”

尹澤臉一沉,而他已經拉起了末末揪在一起的手,捏捏她手心:“我們走。”

“可小冉還在洗手間……”

“她長了腿,出來找不到你自己會走。”

“好吧……”

尹院長的臉色難看至極,可看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再看著傳說中的江大神注視著末末時眼底裏純粹的溫柔,那陰沉終究還是散了,漸漸地,變成了更為複雜的神色,帶著點兒柔軟的複雜。

素末被江玄謙牽走了,離開前,還是猶豫著轉頭,和尹院長說了聲“再見”。

她的手一直被江玄謙牽著,在公園的綠坪間慢慢地走著。

沉默橫陳,許久後,還是江玄謙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你還沒做好心理準備要麵對他,所以我把你帶走。”

素末被握住的手一僵。

“不過如果哪天你想開了,願意麵對他了,我保證,會把他帶到你麵前。”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帶過了此前所有恩怨,帶過曾經苦惱素末太久的難題。她心口一暖:“你……不恨他了嗎?”

“恨有什麽用?說到底,如果沒有他,這世上也不會有你。”

不會有這麽可愛的、用心的、溫柔的,最重要的是讓我一見便滿心歡喜憐惜的你。

素末微微笑,陽光之下,垂著頭。許久,那隻沒被牽著的手伸過來,輕輕捏了捏他手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