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或許不會這麽想,雲舒卻是不同,她對裴家人太了解了。

估計現在裴家內部正支不開鍋,幹脆辦了這麽一場婚宴,收些禮金與貴禮,便又能揮霍一陣子了。

雲舒走下馬車,看著熟悉的裴府大門,一時間有些感慨,明明也隻是離開了一個月不到的時間罷了,卻感覺像是隔了兩個世紀。

墨景瀾深沉的聲音在身邊傳來,“怎麽?到府門口不敢進了?”

“殿下說笑,來都來了,豈有不敢進的道理?”

他唇角微勾,沒再說話。

兩人同行,直入裴府大門。

府門口,裴老夫人一邊帶著下人收拜帖笑臉相迎,一邊用目光不斷地打量著各府送來的禮箱子夠不夠大,有些感覺是好東西的,還忍不住要多瞄幾眼。

這滑稽的模樣,隻讓雲舒覺得格外的好笑。

今日裴悅迎娶白月霜為正室,也不知最終真正吸引人注意力的會不會這裴老夫人。

“呀,這是攝政王……”裴老夫人一瞧見墨景瀾,眼神都變得明亮了起來。

旁邊的下人卻小聲道:“老夫人,將軍似乎並未邀請攝政王來參加婚宴啊!”

“閉嘴!”老夫人完全沒注意到在墨景瀾身邊的雲舒,笑嗬嗬的抬步迎上去:“您可真是稀客啊!裏邊請!”

老夫人那算計的心思,都寫到臉上去了。

攝政王可是朝廷的一把手,他一來,這禮還能少了不成?

指不定會不會給個幾千兩黃金作為賀禮呢!

老夫人已經開始做起白日夢了。

雲舒把一切都看透了,忍不住嗤笑一聲。

裴老夫人這才注意到她也在,臉上原本諂媚討好的笑容瞬間僵住,聲音不由得尖銳了起來:“雲舒?你竟還敢出現在裴府,你還欠我們裴家好些錢呢!這次婚宴,你既然來了,之前那些錢也務必吐出來!”

雲舒輕笑:“可不是我要來的,是你們如今這位裴夫人親自寫了請柬,非要請我來見證的,至於禮……”說到這裏,她刻意賣了個關子,看著裴老夫人那被她牽引的目光,不緊不慢的繼續往下誰懂啊:“這禮啊,自然是不會少的,不但是京城獨一份的大禮,還是一般人送不出來的,寓意還極好!陪老夫您就放心吧。”

被雲舒這麽一說,裴老夫人已經想象出自己麵前擺放著一大箱金銀財寶的的模樣了,原本有些渾濁的眼神此刻都多了一些光亮,也收起了刻薄嘴臉,笑嗬嗬的說道:“咱們雲舒人就是好,出手這般慷慨!快,裏邊請吧,稍後我讓下人給你與攝政王安排上座。”

“那就有勞裴夫人了。”雲舒假意客套了一下,讓紅袖將請柬遞交給旁邊的裴府下人之後,便徑直入府內了。

她與墨景瀾以及身邊陪襯的紅袖綠竹寧穎走進去之後,那收請柬的下人才憂心忡忡的說道:“老夫人,您就這麽把人放進去了?萬一這前夫人是來鬧事的呢?況且……將軍對於此事壓根不知情啊!”

“你懂什麽?這裴府我是主子你是主子?咱們這次婚宴目的本就是為了錢,你難道不想吃肉添新衣服?這馬上都大過年了,府內拮據到不行,好了,閉嘴!”

“是。”下人自知拗不過,隻能歎息著應下聲來。

裴府內,下人都很是忙碌,多數熟知麵孔從雲舒麵前走過,有些沒瞧見她的是急匆匆過去了,但凡看到她的,都不由自主停下來行了個,下意識喊了句:“夫人。”

雲舒釋懷一笑:“可別,我早就不是你們裴府的夫人了,今日你們將軍迎娶新夫人,可莫要把這話傳到他耳朵裏,讓他覺得我故意讓他難堪。”

表麵上是這麽說,可她過來,不也就是為了讓裴悅難堪麽?

那些下人也不敢多說什麽,應聲過後便匆匆離去了。

墨景瀾雙手負在身後,看著府內熙熙攘攘而過的人群,忽而道:“看來你在這裴府中,影響力不小。”

話語一出,雲舒便知道他這話並非是在誇獎,連忙解釋道:“我畢竟在這府內呆了五年,這才剛離開沒多久,府內下人還不習慣興許也正常。”

綠竹嘴快,道了句:“小姐是謙虛了,小姐在裴府的時候,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上都要親自審理,這府內的下人自然對小姐有些依賴心與敬畏之心,如今小姐一不在,他們定是感覺可惜的很。”

“綠竹!”雲舒嗬斥一聲,“此前才誇獎過你,如今便又這般說話不過腦了。”

“奴婢知錯。”綠竹趕忙低下頭去。

墨景瀾眸色中閃過些許微妙的光,卻是沒說話。

不一會兒,便有府內下人接洽指引。

這還沒到拜堂的時候,自然也沒到宴席落座的時候,所有人被集中在一起休息,吃一些糕點閑談著。

在墨景瀾出現之前,他們可謂是談論的風生水起,大笑聲不絕於耳。

雲舒還從這些達官顯貴的口中聽到了自己的名諱。

“要說這雲舒啊,說她可憐是可憐,說她活該也是活該,之前是她死乞白賴非要嫁給裴將軍的,裴家定也是本著利用之心,她倒好,反而貼的更近,為裴府盡心盡責,這最終還不是被掃地出門了?”

另一人道:“從身世上而言,她本就出身低賤,即便是有些錢財,裴家也隻看中了錢,怕是瞧不上她這個人的。”

話音剛落,墨景瀾便在丫鬟的帶領之下走了過來。

這環境不錯,風景極佳,是裴府後花園,也是最拿得出手的地方,可要說在五年前,這裏其實一片荒蕪,是雲舒親自督工規劃,才讓它有了如今的美景風貌。

方才那些刺耳的聲音,她都聽到了,卻是麵不改色,有殿下在,根本用不著她去如何。

而這些原本談笑風生之人,一抬眼瞧見墨景瀾過來,不管是坐著的還是站著的,都慌忙收斂表情,起身恭敬行禮:“參見攝政王!”

墨景瀾瞥了眾人一眼,漠然抬手,徑直走了過去。

等到他找了個位置坐下,這些個行禮的人才敢站直身子。

卻不乏有人諂媚問道:“聽聞殿下與裴將軍素無往來,怎麽會答應參加裴府婚宴?”

墨景瀾冷瞥了他一眼,一字不言。

那人卻瞬間感覺後背有些發涼,唇舌仿佛被凍結,再說不出一個人字,隻能尬笑兩聲退場。

然而,要在這麽個場合上見到墨景瀾是多難得事情?

有些人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墨景瀾一次,或者即便是偶爾有幸得以匆匆一瞥,卻是無緣說上幾句話。

一個敗下陣來,另一個很快便接上去,滿臉恭敬:“殿下身邊這位女子瞧著明媚動人,實乃絕色,不知與殿下可否為知己關係?”

這真是沒話題也要硬扯一個話題出來。

雲舒知道,這種無聊的話,墨景瀾是壓根不打算理會的,但她卻是有興許,莞爾一笑道:“這位……叔叔?”

那人臉色微僵硬,“我有這麽老嗎?”

雲舒繼續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方才諸位口中說的那什麽死乞白賴之人,正是我呢!”

“什麽死乞白賴之人?姑娘說的是什麽?”那男子腦子沒轉過彎來。

可旁邊的人,臉色卻都是變了。

這些達官顯貴中,見過雲舒麵的有些,是在國公府滿月宴上見得,那時候雲舒便是與攝政王坐在一起,之前他們都覺得,那是國公府的座位安排,便沒多想,可如今瞧見兩人一同出現,這才發現,情況何其微妙。

而適才,他們這些人的注意力都在墨景瀾身上,這才沒有看她。

雲舒笑著解釋:“方才諸位不正在談論我麽?這麽快便忘記了?”

“雲……雲……”

一頭撞在刀子上,那中年男子已經嚇到說不出話來了。

這是雲舒。

而且還是與攝政王同行的,他們方才那些話,雲舒既聽到了,攝政王必然也是!這下可真是完了!

男子腿一軟,當場下跪。

其餘人也都惶恐著跪下。

雲舒表情有些愕然,不過仔細想了一下,她倒是很快明白了。

他們會跪,可不是害怕得罪她,是怕墨景瀾。

身邊這個男人,就算一個字不說,往這兒一坐,便如同一座大山,可以壓的人喘不過氣。

“景王殿下,我等方才言論都隻是隨口說說,並非對雲姑娘有什麽偏見,還請您贖罪!”

“是啊,攝政王,我等方才就是隨意感慨一番,絕對,沒有編排雲姑娘的意思。”

好,可真好。

雲舒滿臉淡定的坐在墨景瀾旁邊,這次也是選擇不說話了。

方才那些話,開始盡數對她嘲弄的,如今卻一個個都在撇清關係。

她這會兒倒是不適合開口,說什麽都不太對。

隻看墨景瀾要怎麽處理。

人都這麽跪著,一人一句,七嘴八舌的,以墨景瀾的心性,怕是忍不了他們話多!

“本王喜靜。”

短短四個字,一出口,場內頓然鴉雀無聲,沒人再敢說廢話,卻也都是跪著不敢起來。

墨景瀾卻是沒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顯然是沒打算讓這些人起來。

沒有他的話,跪著的人自是不敢輕易起身,便一直跪著了。

氣氛很是焦灼。

每個人的呼吸聲都是小心翼翼的。

就這般維持了好久一陣子,裴悅大概是聽說了墨景瀾前來之事,匆忙將已經換好的大紅色喜服又換成常服,急匆匆趕了過來。

至於見墨景瀾為何還要再換一身平常衣物,裴悅自己也說不上來。

隻不過一到場,他便瞧見人跪了一地。墨景瀾背對著他正襟危坐,身側還有個女子,那背影,他隻看一眼,便認出是雲舒。

適才府內下人說雲舒也來了,他還不信。

這請柬,他送的時候,特意沒送到雲府去,便是因為心裏也明白,雲舒不會出現在這種成盒自討沒趣。

可是如今……她偏出現了。

“殿下。”裴悅加快腳步過來,走到墨景瀾身側,俯身作揖,眼角的餘光卻順勢落在雲舒身上。

一段時間不見,不知為何,總覺得雲舒氣色沒之前那般好,似乎還瘦了些。

他當然不知,半月前雲舒在宮中險些喪命!

墨景瀾淡如水的實現落在他身上,“本王不過參加個婚宴,怎麽一個個都這般謹慎小心?”

他越是這般說,越是沒人敢放鬆。

即便是裴悅也是滿頭冷汗:“不知您要來,否則必親自出府迎接。”

“請柬可未曾給本王送過!裴將軍眼中,未必有本王!”

墨景瀾聲音冷冽。

話語剛落,裴悅膝蓋一軟,便要跪下了。

墨景瀾卻又當即道:“今日裴將軍大婚,可不該在本王這裏消磨太多時間。忙正事要緊!”

裴悅磕絆了一下,立馬點頭應是,他過來,本就為了給墨景瀾見禮,可沒別的意思,要不是這達官顯貴跪了一地,他也未必會這般惶恐,又說了幾句奉承的話,眼角餘光多看了雲舒兩眼後,裴悅很快離開了。

“諸位這般跪著,是想折煞本王的壽命?”

“不敢不敢!”他這麽一說,可沒人敢繼續跪著了,都紛紛站起身來。

“不過是一同參加喜宴罷了,用不著這般拘謹,該如何,便如何!”

“是,殿下!”

眾人附和應道。

然而就算嘴上這麽說,卻也沒人敢再大聲喧嘩,放肆議論什麽了。

不一段時間後,前廳傳來一陣熱鬧聲,拜天地的聲音隱隱入耳。

雲舒沒有刻意去聽,可那聲音卻像是刻在了腦子裏,好一會兒,才拂去。

拜天地的時間很是短暫,老夫人是迫不及待想要看各家送的禮,便連忙親自過來請所有人入座。

而雲舒與墨景瀾自是被安排到了最前邊的位置上坐下,裴悅需得一一敬酒過去後,老夫人這邊才能收禮,知曉每家每戶送的都是些什麽。

為此,她還特意請了個算賬寫字都很快的年輕女賬房過來。

這第一桌,便是墨景瀾與雲舒。

兩人的桌子不小,可以坐下五六個人,但偏是隻坐了他們兩個,旁人也不敢與攝政王同坐。

裴悅手中緊捏著酒杯,前來敬酒,表情卻甚是微妙,一直不由自主看雲舒,仿佛想在她臉上看出些不舍,才甘心。

可從始至終,雲舒都沒看他一眼。

裴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更像是喝悶酒。

墨景瀾自是沒回敬,直接讓隨身侍衛將準備的禮金給了裴老夫人。

打開那些銀票細細數了數,裴老夫人笑的合不攏嘴,雖說不是想象中的大幾千黃金,但這些銀票也是不少的。

拿了錢之後,老夫人便往後桌去了。

雲舒卻忽然叫住了她:“裴老夫人,我準備的大禮,你是不打算要了?”

聞聲,裴老夫人這才想到雲舒這兒還藏著驚喜,當即道:“瞧我這記性,要當然是要的!”

“好!紅袖綠竹你們還愣著幹什麽,將給裴府精心準備的大禮給老夫人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