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人,才人,您剛剛去了哪兒?奴婢們四下找不見您,可急壞了。”她走在半路,遇見了正在尋她的宮人,她的臉色方好了些,忙上前扶住宮人的手。

“我方才走岔了道,一時心慌扭到了腳踝。”

“哎喲那可怎麽辦?您傷的重不重?要不要叫宮裏的醫女來瞧瞧?”

“不礙事,隻是有些疼,走路不大方便,你先扶我回淬音閣去,找些藥油給我揉揉。”

淬音閣的柳才人勉強鎮定著,讓宮人扶著她回了自己所居之處。

如熬油一般,等著月上枝梢,四下裏掌起了燈,才讓心腹的宮婢扶著自己前往淑貴妃所居之處。她的父親在朝中為區區五品,依附於蔣家,她也是得力於淑貴妃,才被選入宮中,封為才人。於情於理,她都是鐵板釘釘的貴妃黨,聽著了重要的消息,自然頭一件便是要來找貴妃。

“你怎麽過來了?”見著柳才人一瘸一拐地過來,淑貴妃心中頗為詫異,讓人給她看了座,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將屋裏服侍的宮人先驅了出去。

柳才人見人都走~光了,將自己坐的錦凳向前挪了挪,好靠貴妃更近一些,這才白著一張小~臉,心有餘悸地說道:“娘娘,妾身今兒過來,是因為白天無意間聽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兒。”

貴妃麵色一凝,不覺坐直了身體:“是什麽事兒,瞧你慌成了這樣!”

柳才人咬著唇,喃喃了半日,才說:“妾身與婢子們走岔了,在內苑裏走迷了,不小心撞見兩個人,您猜他們是誰?”

貴妃微微蹙起描畫得精致的細細彎眉,這就是她看不上柳才人之處,不能說沒有忠心,就是這種處處透著小家子氣的作態,故弄玄虛的模樣,實在叫人倒胃口。

“是慶平侯和宣威將軍。”

以為會從柳才人口中聽到什麽驚天秘密,或是被她瞧著宮妃與外男私通這種驚爆八卦,沒想到她看到的隻是兩個與她沒關係的外男。

“他們?他們怎麽了?”貴妃興趣缺缺地又將身子放軟,靠回了美人榻上。

“哎喲,娘娘,您不知道,那兩個人躲在假山後頭,頭靠頭,身子貼著身子,那股子親密勁兒。”柳才人沒發覺貴妃的情緒,雙目發亮地說,“妾身瞧見慶平侯拉著宣威將軍的手,還抱了他。慶平侯一向眼高於頂的樣子,對著娘娘麵兒也沒見多恭謹,虧得娘娘還想將娘家侄女兒說與他,沒想到當著人麵兒道貌岸然,背著人竟和宣威將軍不清不楚,勾勾連連。”

嗯?貴妃睜開了眼睛。

“我說呢,京中這麽多貴女,從未見慶平侯稍有假以顏色,敢情他根本就是個斷袖!”柳才人言之鑿鑿地給顧昀定了性,“那個宣威將軍也不是個什麽好貨。那日太後拉著他,稀罕得跟什麽似的,若知道這麽個年輕漂亮的小將軍,原來早就跟慶平侯不清不楚的,太後娘娘能看得上他?”

誰都知道,這位新晉宣威將軍原來隻是中山郡一個小小的寒門之子,是慶平侯慧眼識英才,才從那些應征做顧府家仆的人中挑中

了他,又給了他施展才能,攢立軍功的機會,讓他從一個平民一躍成為能列位朝堂上的一員武將。

柳才人先前還感慨著慶平侯這雙眼睛夠厲,現在想來,厲是夠厲,隻怕在中山郡時,便瞧中了這麽個俊俏的少年,之後出征率隊,便將這少年放在身邊做了個孌寵,特意抬舉他,送了他這麽些個軍功吧。

這樣想著,本來對明殊還頗有些好感,覺得她是個少年英雄的柳才人,已將明殊身上打上了“孌寵”這兩個鮮明的字,將她鄙視到泥潭裏去了。

貴妃聽著這信兒也是頗為吃驚。

要知道慶平侯顧昀如今是朝中熾手可熱的一個人物。他出身宗室,雖然血脈與宗室無關,但是皇上信任他,安陽長公主寵愛他,他的身份地位於朝中十分堅固。青州一戰讓他威名遠揚,去了雲州又連挫北戎幾回挑釁,據她得知的內部消息,西涼的北敦王,北戎的某位王子,都是顧昀親手抓來的。別的先且不說,光憑這份能為,誰能收攏了慶平侯,在朝中就如虎添翼,加了許多助力。

這也是為什麽宜王刻意交好慶平侯的緣故。

隻可恨慶平侯與昭王走得極近,二人之間有諸多默契,旁人竟似插不進手一般。淑貴妃雖居深宮,偶爾也會聽著兒子在她麵前抱怨幾聲。便從她娘家傳來的消息,伯父和父親對於接了三叔軍權的慶平侯也有許多忌憚擔心之處。

若能將慶平侯牢牢握於掌心,挑撥他與昭王之間的關係……淑貴妃漫不經心地聽著柳才人說話,腦子裏已經將此事前後左右,牽連因果等細想了個遍,越想越覺得這事說不定於已有利。

辦得好了,兒子便說不定能借此翻身,有更好的未來!

淑貴妃一時心頭火熱,恨不得立刻將宜王召到身邊來好好商議。強耐著性子聽柳才人叨叨完,貴妃給了她不少賞,又嚴明她務必要嚴守此秘,對任何人都不能說出去。等柳才人走後,貴妃輾轉反側無法入眠,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放明,立刻叫人悄悄去了宜王府,讓宜王借假帶孩子進宮給皇曾祖母請安,過來她這裏,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宜王聽到傳信,也不知宮裏發生了什麽事,便讓宜王妃帶上孩子,按品大妝好,上了馬車進宮去。

給太後請了安,又讓太後見了見孩子,他便帶著妻兒前往未央宮,來見母親。

淑貴妃一心想叫兒子早些生出世子來,但當宜王有了嫡長子,她又不耐煩嬰兒哭鬧,並不肯親手抱一抱。

隻叫身邊的女官將孩子抱過來,就著手看了一回便送了回去。

“也過了百日了,怎麽看起來還這麽小小的。”貴妃想起宜王小時候來,“你那時剛過三個月就能抬頭,身體肥壯,每日裏見人就笑,可招人喜歡了。你父皇那時還是皇子,手上沒什麽事做,成天介抱著你四處去玩兒。連你大哥他都沒抱過那麽多回。”

宜王笑著應是。

衛明蘭坐在一旁,神色有些發灰。

貴妃對她的不滿已經不屑掩飾。以往那些虛情假意的關愛親切,現在回頭

想一想,真是可笑又可悲。她大概是發覺皇後對自己的不親近,又因最後太子之位確定地落在齊王身上,那一腔子失望怨氣舍不得發作在兒子身上,便對著她來。

果然,坐了沒多久,貴妃又提起給宜王納側妃的事兒。

“你如今嫡長子也有了,不用再去擔心那些名份上的事兒,多多開枝散葉才好。這種事兒,本就應該你媳婦兒幫你想著,安排著。”貴妃說到此處,意有所指地瞥了衛明蘭一眼,“隻是她生產傷了身子,還要看帶世子,心力跟不上也是有的。媳婦兒顧不上,我這做母親的也就隻好多幫你念著些,你們夫妻不要嫌棄我手伸太長才好。”

宜王和王妃站起身,齊聲道:“不敢”。

宜王笑著對貴妃說:“這事兒卻也不急的,是兒子不孝,讓母親掛念了。”

世子又在紅袖懷裏像個小貓崽兒一樣“嚶嚶”地哭起來,貴妃雙眉一蹙,拿指尖揉了揉眉心,“怎麽又哭了。”

貴妃的未央宮裏日日熏香,且近年來愈發喜歡香氣濃鬱的藏香,嬰兒對香味敏感,一進未央宮就啼哭不止,把紅袖哭得肝兒都要疼碎了。可是這話並不敢當著貴妃的麵兒說,隻好望向衛明蘭。

衛明蘭恨得牙癢,卻不是為了貴妃,而是覺得今日兒子沒有給她掙麵子,倒叫婆婆拿來當由頭明裏暗裏擠兌了她。心中對一直看顧世子的紅袖也十分不滿,對她瞪了眼。

“你是怎麽看孩子的,是不是他哪裏不舒服?還是你哪裏抱得不好,擰著他了?”

紅袖麵色一白,垂下頭,隻管哄著懷裏的嬰兒,並不答話。

“好了好了,先把孩子帶下去,隨便找個地方哄一哄,讓他別再哭了,本宮被他哭得頭疼。”

“是。”得了貴妃這句話,紅袖立刻抱了孩子就要走。

“你也去。”貴妃手一指,令衛明蘭也跟著過去。

衛明蘭瞅瞅貴妃又看看宜王,不知道這母子倆將她也支出去是要說什麽,會不會與她有關,會不會對她不利?

步出殿門,外頭清冷幹燥的空氣撲麵而來,夾著淡淡的梅香,孩子很快在紅袖的懷裏安靜下來,哼哼嘰嘰地在她懷裏拱著尋乳吃。

“你這個不長進的小東西。”衛明蘭氣得拿指尖狠命在孩子頭上一戳,細嫩的肌膚上立刻浮現出一個紅印,那孩子怔了一怔,“哇”的一聲又哭起來。

“娘娘息怒。”紅袖忙又哄,見哄不好,才叫來守在殿外的乳娘,叫她去尋個避風的地方先給世子喂兩口奶。

“娘娘,是貴妃娘娘屋裏的香氣太濃重了,世子年紀小,受不得。”

“你倒會替他找話說。”衛明蘭冷著臉,定定地看著被抱到一旁的孩子,手撫著胸口,過了半晌才罵出聲,“一點沒用的東西。”

紅袖默然垂頭,手在袖子裏攥成了拳頭。

內殿,摒退了宮人的母子正在密議。

“您說他們是斷袖?”宜王從母親那裏聽來的消息讓他有些吃驚,再細想想卻又覺得不怎麽意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