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來的時候,得知雪雁的死訊,大哭一場。將離將雪雁、葉天和葉晚埋在了離莊子不遠的青山上,燒了很多很多紙錢,願黃泉之下,他們能過得好。

站在雪雁的墓碑前,將離忍不住淚水漣漣。自她來到這個世界,是雪雁陪伴著她,照料著她,在她心裏,早就把雪雁當成自己的妹妹了。誰知道,她會如此倉促地離開。

這一場劫難,雪雁死了,薇蕪傷了,而自己也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

回到園子,在外忙了幾日未見人影的秦洧恰好歸來,滿麵風霜的樣子,又讓將離心中莫名一酸。

“你的傷如何?傷口還疼嗎?”秦洧仔細瞧著她的臉。

將離搖搖頭:“不礙事,清明的藥很好。”她隻是皮肉傷,疼幾日便好得七七八八,比起薇蕪和雪雁,這太過微不足道了。

秦洧卻說:“內服的藥再吃些日子,鞏固鞏固,你是女孩子家,該多注意些。”

將離愣愣瞧著他,卻不說話。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性子向來冷漠,可到了她這裏,卻囉嗦似範嬤嬤。

她還記得,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是他救了她,救了薇蕪。當時她亂得六神無主,滿心滿腦都是薇蕪和雪雁,任性地凶他,甚至事後怪皇室鬥爭的時候連帶上他。可他卻包容了一切,隻是說“你不成為棋子,那我帶著你執棋子”。

連歸寧都含蓄地和她說:“這世間,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而她,也無法假裝將他和景秣、葉梵行一般,見時會歡喜,卻僅僅是友人之間的心如止水。唯有和他在一起,有如羽毛略過心房的顫栗,她知,那是戀人間的心動;也唯有和他在一起,她可以任性,可以埋頭痛哭地發泄,那是對最親近人的放下心防和依賴。

秦洧被看得渾身不自在,便開口道:“我得走了,西北戰事緊急。”

“你好端端打著仗,為何突然來揚州?”將離問。

秦洧思忖片許,說了一半緣由:“缺錢,開戰前湊的銀兩已用盡,糧草最多支撐半個月,若無支援,三十萬大軍,將會一敗塗地。二皇子和四皇子封鎖消息,並未讓兵部撥款。”

將離點點頭:“還有別的原因嗎?”

秦洧臉上有些不自然,視線從將離臉上轉到她身後:“我收到消息,二皇子派了人給程氏,又得知清霜帶六十萬兩銀子前來之事,我怕你有危險。”

將離的心猛然跳動了幾下,卻仍兀自鎮定:“你共需要多少銀兩?如今已有多少?”

秦洧回:“至少需要二百萬兩,算上你的,還差三十萬兩。”

將離點點頭:“我手頭拚拚湊湊,還能弄出十萬兩,到時候讓清霜給你。對了,你別罰清霜,她已經後悔得要死了。剩下的二十萬兩,我再想辦法,定會以最快速度送到你那。”

秦洧不由地喚:“將離——”

將離笑了笑:“比起你為我做的,這些又算得了什麽。”她深吸一口氣,道,“如今的趙將離已不是昨日的趙將離,我不會縮在烏龜殼裏不管外麵風雨,我要幹一番大事!”

“你要做什麽?”

將離豪氣地說:“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讓薇蕪肚子裏的孩子一出生就含上金鑰匙,讓你做個不缺錢的王爺,出門隨便扔著銀子玩!”

秦洧忍俊不禁,這些日子緊繃著的弦突然鬆了。麵前的女子就是這般,即使受了很重的傷,她也隻是難過一會,卻不會沉迷,然後繼續意氣奮發地往前走。

將離卻像是見到了世間奇景似的:“原來你會笑啊。其實你笑起來很好看,應該多笑笑。”她鬼使神差一般,伸手去撫他眉間的皺紋。

秦洧抓住了她的手,漆黑的眸子深邃如海,仿佛要把將離吸入其中:“阿離,和那葉梵行解除婚約吧。”

將離猛地縮回手,心跳得仿佛要從喉嚨口跳出來。她喜歡秦洧嗎?喜歡的。可她能和他在一起嗎?拋開他是王爺,甚至日後可能是君王的身份不談,她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終有一天,她是要回到現代世界去的。

兩人之間隔著千年歲月,任她如何心動,仍是不能做那最終會傷人之事。

“好。”將離回答,不是因為答應了他,而是不能用一場權宜之計的婚事,傷害葉梵行。起初她沒想明白,如今徹底明了。在這個古代,她隻是一位過客,因此對待感情的事就更不能拖泥帶水。

秦洧見她平靜的麵容,眸中的火花也漸漸熄了,轉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不解。

細細的雪花從廣闊無垠的天際紛紛揚揚而落,落在揚州郊外的青山上,農田裏,樹林裏,莊子裏,落在將離的眼裏。

“下雪了,這是今年的初雪。”將離伸出手,雪花落在她的手心,瞬間化成細細的水珠。

“秦洧,我不打算嫁人了,就守著薇蕪和她的孩子過日子。”將離不敢看秦洧,隻是抬頭看著雪,輕輕地道。

“為什麽?”秦洧忍不住問。

“不為什麽,女子並不是隻有出嫁從夫這一選擇,我想做自己。就像這天上的雪花一樣,自由自在的,即使落地消融,也是一番新的際遇。”

將離的聲音縹緲悠遠,秦洧定定看著她,似要從她的身上看出另外一個人來。

“秦洧,願你能盡快結束戰事,凱旋歸來。”將離朝他笑了笑,宛若春花在這冰天雪地之間綻放,嬌豔無比。

秦洧看著看著便呆了。

秦洧離開後,將離將薇蕪和雪雁暫時托付給傅歸寧,啟程回趙家。

趙管家已經等在門口,將離一下車,他便將她請到了一邊。

“四小姐,現在您外出被歹人欺侮的流言,鬧得滿城風雨呢,您看這事怎麽辦?”趙管家愁眉不展,感覺一顆心都要為將離操碎了,“今兒個是冬至,家裏人都在,程氏怕會給您難看,您自個小心些。”

將離道:“多謝趙管家提醒,放心,她再也動不了我了。”

趙管家一愣,麵前的將離還是那個將離,可又感覺不一樣了,至於究竟是哪裏,他又說不上來,似乎是更沉穩了些。

還有,“再也動不了我了”這話什麽意思?趙管家晃神的功夫,將離已經進了門,他意識到了不對勁,趕緊追上去:“怎麽就小姐您一個人,雪雁和百靈那兩個丫頭呢?”

“薇蕪要在周二夫人的莊子裏住一段時間,我讓她們先陪著她了。”將離淡淡地道。

回到桃夭居,將離喚來田嬤嬤,將幾日前發生的事與她說了。田嬤嬤震驚之下,又怒又心疼:“那賤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可憐了六小姐和雪雁了……”一想到再也見不到雪雁那個心細周到的丫頭,不禁落下淚來。

將離道:“田嬤嬤,麻煩您幫我去照顧薇蕪吧,如今我隻信您了。”

“是,老奴這就收拾東西前去。”田嬤嬤擦幹了眼淚,答應完之後,又擔憂了起來,“可您一個人在家裏,那賤人要是再對付您,怎麽辦?”

“她打我一拳,我必揍得她殘廢!”將離淩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