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離簡單梳洗後,換了一身衣服,便去了花廳。趙家的規矩,冬至日,家裏要吃團圓飯。

將離到的時候,趙家後院的少爺小姐姨娘已經濟濟一堂。

繁縷還是一副討人厭的樣子:“四姐姐你可算回來了,外麵傳成這樣,可嚇壞我們了呢。”

將離當她是空氣,連瞧都懶得瞧她,直直從她身邊走過。繁縷惱了:“四姐姐,妹妹是好意關心你,你怎麽這麽不領情呢?”

“你的關心,我受不起,自己留著吧。”將離冷冷道。

繁縷氣得柳眉倒豎,轉頭對程氏撒嬌:“母親,您看四姐姐,跟吃了火藥似的。”

程氏便對將離道:“四姑娘,繁縷年紀還小,你多讓她幾分。”將離麵無表情地點點頭,聽得程氏又道,“薇蕪呢?好些日子沒見著她了。”

“周二夫人有孕,薇蕪與她投緣,她留薇蕪陪著做針線活。十天半月的,薇蕪怕是回不來了。”提及薇蕪,將離的心像被刀子一捅,又疼又怒,可麵上卻還得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程氏皺眉:“六姑娘太不懂事了,冬至日總該回家吧,這舉家團圓的日子,哪有賴在別人家裏的道理?”

繁縷在一邊插口:“誰知道真的還是假的,怕是在外麵和男人有了首尾,不肯回來了吧。畢竟,她那麽親的好姐姐做的事也是不知羞恥——”

啪!將離心頭的火倏然就冒了出來,直接一巴掌甩在繁縷臉上,音冷如雪:“不知羞恥的是你!你腦子裏裝的都是什麽肮髒東西,誰允許你這麽編排自己的姐姐?不懂家訓滾回自己的院裏抄去!”

不僅是繁縷呆了,一屋子的人也都紛紛將視線落在了將離身上。

“哇——”繁縷哭了起來,衝到程氏麵前跪下,“母親,您為我做主啊,四姐姐她打我!”

程氏語氣也重了:“四姑娘,繁縷縱然再有不對,你也不該打她!聽母親一句,和繁縷道個歉,我們太太平平地吃團圓飯。”

將離強壓下怒火,手在袖中暗暗臥成了拳頭,默不作聲。

程氏見一屋子的姨娘小姐少爺都瞧著她們三人,將離又如此不給她麵子,火氣上來了:“四姑娘!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主母?”

將離恨不得咬死她,冷笑一聲:“主母?你配得起?趙家家訓,主母應當教導子女知書達理,管好家中奴仆使上下有序,勤儉持家,使家中富足長安。可你呢?”將離指著繁縷,“教導子女,你就教這種不知廉恥、滿腦子就想占別人小便宜的長舌婦;管家呢,想想被你害死的采采,再看看家裏的下人,誰認你!至於勤儉持家,你更擔不起,爹爹留下讓你分給眾位姨娘少爺小姐的銀子,大半部分都入了你的私囊,你當大家是傻子還是瞎子?”

“住嘴!”程氏氣得臉色發白,“趙將離,我最大的失誤就是沒管好你這個嫡女!你去外麵打聽打聽,你那名聲都臭成什麽樣子了!你和趙薇蕪,都是趙家的老鼠屎,趙家的這鍋好粥就是被你們弄壞的!”

將離大步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個大巴掌扇下去,一個字一個字陰森森地道:“你再說一句薇蕪的壞話,我絕對會讓你後悔活在這個世上!”若這頓飯,程氏把她當空氣,她也便忍下了,但程氏非要跳出來,那她也不演戲了。難道她趙將離當真是好惹的嗎?兔子逼急了還要咬人呢,何況她不屬兔子屬老虎!

屋子裏寂靜一片,連繁縷都忘了哭,程氏一愣之下,臉上一片暗沉。

趙白英拉住將離,低聲道:“四妹妹,要不你先回去吧……”

“回去什麽!”趙老爺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陰鬱著臉。程氏立刻裝成了一副嬌滴模樣,飛撲到趙老爺麵前,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老爺,您給我做主啊!四姑娘她瘋了!”

趙老爺摟著程氏,厲聲吩咐:“吳嬤嬤,許嬤嬤,將四小姐押到祠堂跪著!不準給吃的,也不準給喝的!”

吳嬤嬤眼裏閃過一絲得意之色,上前就要抓將離的手,被將離一把甩開。

“我自己走!誰都不準碰我!”將離大步走出了花廳。

這一場冬至家宴草草吃了,又草草散了。眾人心思各異,有覺得將離大逆不道,也有覺得將離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但事不關己,便隻在腦中轉過一回,轉眼便拋在腦後。

趙家祠堂裏,將離並未跪在地上,而是站在門口。

她剛進來的時候,吳嬤嬤和許嬤嬤便冷言冷語地讓她跪下,隻是他們的話還未說完,便倒在了地上。是清霜點了她們的穴。

“小姐,走吧。”清霜說。

將離搖搖頭:“我畢竟還是在趙家,可以不跪,卻還是得留在祠堂。清霜,你幫我拿床被子來,我冷。”

清霜便去拿被子了。

將離走到門前,看到雪花簌簌而落。又是一年冬了,轉眼之間,她來這個世界已經一年半了。

寒風夾著雪花,直往她身上湧。她不禁伸出雙手,抱住了自己。沒有大氅和披風,真冷啊。

清霜抱來了被子,將離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團,縮在祠堂的角落裏。

趙家乃是江南首富,祠堂建得氣勢恢宏,房梁有兩丈高,即使是夏天,這裏也是涼颼颼的,冬日就更不用說了,整一個冰窟窿。將離覺得越來越冷,即使裹著被子,也忍不住瑟瑟發抖,不知為何,頭重得厲害,連帶腦子也昏昏沉沉的。

清霜覺得不對勁,正想要帶走將離,門口卻傳來了腳步聲。她一轉身,便見到了原本應該在去往西北戰場路上的秦洧。

“主子!”她趕緊跪下。

秦洧腳下未停,匆匆來到將離身邊,低聲喚:“阿離。”

將離似是睡著了,並未回應。秦洧見她臉紅通通的,伸手去探額頭,隻覺得掌心一陣燙意。他一把抱起將離,卻聽門口有人厲聲道:“你是何人?”

秦洧轉身,見趙老爺正站在門口。

冷風吹得祠堂的燭火忽明忽暗,秦洧的半張臉隱在黑暗中,還有半張恍恍惚惚。趙老爺心下莫名一震,隻覺得眼前的人似乎在哪裏見過,卻因看得不真切想不起來。

“清霜,先帶四小姐回去,她發燒了,趕緊讓清明診治。”

秦洧低沉的聲音落入趙老爺耳中,趙老爺隻覺心慌得厲害,他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著麵前一身泠然霸氣的男子,突然雙膝一跪:“草民趙修賢,參加晟王爺!”